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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出細密的冷汗。這個人下落極快,蕩過眾人有如一陣風。但就只是這陣風已叫人明白,這絕不是他們能夠抵擋的風。這陣風若是早在塔上之人專注彎弓搭箭之時就出手,那么他們能夠射得出第一箭么?沒有人知。那個人已經落地。果然如眾人所想,他下落時兇猛如棒槌,真正落地時卻輕盈如飄絮。他的笑聲到現在還未停止。眾人看見的便是一個身上氣息如同有六十歲,面容卻好像又只有三十來歲,微微帶著笑意的不太適合用美貌來形容卻委實又有幾分美貌的負手而立的男人。他適才那一躍帶起的渾然天成的雄渾氣勢讓眾人先入為主以為他應當是個十分高壯人人,然而他此時站在這里,眾人才發覺他身材竟十分矮小,這不由得讓人覺出幾分別扭與不和諧。但最讓人感到不和諧的卻是他的臉。他的臉竟與正帶了三分無奈三分惱火看著他的段須眉有五分相似。這張臉讓原本牢牢抵住賀蘭雪頸項的衛盡傾瞬間恍惚松手,而被他放開的賀蘭雪卻根本沒能反抗,而是軟軟跌坐在衛盡傾腳下。兩人看著那張臉,表情俱是難以置信。衛盡傾就算被賀蘭雪一拳搗中心口也沒有這般瞠目結舌。賀蘭雪就算再次落入衛盡傾掌控也沒有這樣茫然失措。場中不少人的表情其實比這兩人也好不到哪去。認得出這張臉的人固然不多,卻也決計不少,他們正好就是今日場中數千人中最具分量的那一批人。除開賀春秋、賀蘭雪、謝殷等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到今日才終于聽說二十多年前這張臉主人之死的真相,才知道竟是全天下都欠了他一個公道。想到當年那個絕世的人,那把絕世的刀,那場困死他的絕境,他們又何嘗沒有在心底嘆息過?但是再如何嘆息都好,他們也絕不會料到這個人竟會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就這樣出現在這里?難不成今日是地獄放行之日?衛盡傾的臉先是不可置信到慘白,再是怒火高漲到通紅,紅得好似下一刻就要燎原十里,一字一頓怒喝道:“段!芳!蹤!”段芳蹤。這個人當然就是段芳蹤。二十一年前被在場幾大高手圍攻、最終“死”于孤絕峰下萬丈深淵的段芳蹤。衛盡傾能活著,那是因為他事先做了安排,是因為他的陰謀比眾人想象中要更深遠。那段芳蹤呢?他又為什么會活著?難不成他也……眾人見鬼一樣看著他,再看著四周死傷大片、各自對峙互不信任的所有人,內心油然而生一種戒備與恐懼。段芳蹤卻始終淡淡含笑站在遠處。他的一生大敵含怒帶怨的吼他,他神色不變。場中數千人在聽到他名字的一剎那紛紛提刀戒備,他連眼睛也未多眨一下。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在二十幾年前,他喝大碗的酒,吃大塊的rou,使最厲害的刀,結交最好的朋友,愛全天下最好的女人。在二十幾年前,如果有人不服他,他就打到人服。如果有人說他一句壞話,他就要沖上去敲壞別人的腦袋。如果他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他拿命去戰也絕不會屈從。那時候的他,活得頂天立地,“死”得悲壯絕倫。那時候的他,絕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像現在這樣微笑,像現在這樣不將流言蜚語、無故含冤、世間一切放在心上。也許這就是他活下來的代價吧。他從那個時候開始長大,長成現在連自己也沒有想過的樣子。然后他迎向一道目光。目光的主人從他出現就一直淡淡感慨地注視他,當中沒有驚訝,也沒有惶恐。目光的主人曾經是他很長一段時間內最大也可說是唯一的目標,是對于他而言終歸有幾分特殊的人。這個特殊的人最終卻令他極為失望。賀春秋輕輕朝他頷了頷首:“好久不見?!?/br>段芳蹤嘆道:“二十一年了?!?/br>“二十一年來,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辟R春秋道。“二十一年來,我亦沒有忘記過你?!倍畏价櫼嗟?。但他們兩人不曾互相忘記的理由自然截然相反。前者是出于愧疚,出于惜才,出于世間再找不到第二個那樣絕世無雙的對手。后者是出于失望,出于痛恨,出于世間從沒有過他想象中的絕世無雙的對手。賀春秋道:“今天你為何要來?”“倒不如問我,當年為何要選擇活?”段芳蹤嘆道,“大概內心總想著世間還有未競之事,能夠在今日有所了斷吧?!?/br>賀春秋望著他分外矮小的身材,略微有些失神:“你的身體……”眾人的感覺并沒有出錯,二十多年前的段芳蹤確實不是他如今的模樣,二十年前的段芳蹤身高六尺,任誰見到也要抬頭仰望他。而正因為他又高又壯,是以他才總是對與身材與實力全然不符的名字與長相格外惱怒。“當年從峰頂一躍而下,此后在病榻上掙扎十年未能起身,能夠恢復到今日這般,已令人知足了?!倍畏价櫬晕@息的目光從賀春秋、謝殷、賀蘭雪幾人身上一一掠過,最后終于停在始終怒火熊熊瞪視他的衛盡傾身上,“我今日前來,是要向四位討回二十一年前四位欠下我的東西?!?/br>二十一年前這四個人欠過他什么?欠過他一個公道,一個真相,一條命。賀蘭雪看著他,眼淚不知何時早已模糊了她雙眼,在那模糊當中她仿佛又看到當年那鐵塔般的男人如山岳一樣噗通跪倒在她父親靈前,嚎啕大哭求她莫要牽連岑江心母子。他根本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他做錯過什么,他明知自己是被人冤枉,代人受過,但他就那樣跪在她的面前,只因為他以為她做那一切是為了大義,而他也要保護他的家。大義……大義……死死捂住心口,這么多年來綿綿密密隱隱約約卻始終被她牢牢壓制的愧疚在這一瞬間全然的爆發開來,讓她整個人整顆心比死還要難受,不住喃喃道:“我不要他的命了……都給你……你親手殺他……再殺了我……”賀修筠忽然跨前一步道:“段大俠,你早就來到此間?”她對她的親生父母、養父母俱都直呼其名,卻對著段芳蹤稱一聲“段大俠”,因為在她看來,段芳蹤確實當得起她這一聲大俠。至少二十年前的段芳蹤,他當得起。段芳蹤微微頷首:“我在塔中看書,倒也長了不少見識?!?/br>可笑他這樣一個大活人待在塔中,無論登樓之人還是衛盡傾人馬竟從頭到尾沒有發現過他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