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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今兒一大早就出發去洛陽了?!迸犰诘?,“是去巡視兵工廠,后天就回來?!?/br>京都離洛陽不算遠,然則快馬加鞭也要半天時間,一來一回就是一整天。裴謹縱然年輕,也犯不上這么不要命的折騰自己吧!“你三叔是鐵人么?”仝則不知不覺中,吼出了這么一句。裴熠顯然驚了一下,急忙解釋,“是為建機車的事,據說是鐵皮的,以蒸氣做動力,跑得可比馬要快多了。將來要真建好了,全國各地無論去哪兒都極方便的?!?/br>仝則聽著那自豪的語氣,不由得也笑了。想起適才自己的失態,他展開眉頭道,“那等到后天,你就可以見到他,好好問問進展了?!?/br>裴熠卻搖頭,“三叔這幾天不回家,都在外頭住著。說是去軍營里有事,其實大家都知道他在外面有宅子,祖母不便多管罷了,而且……他們兩個吵架了?!?/br>裴謹和薛氏?仝則一頭霧水,納罕地望著他。“不是真吵,三叔一向都對祖母尊重客氣?!迸犰谛χ已a道,“不過祖母這回做的有點不對,她想三叔把爵位傳給我?!?/br>頓了下,他大搖其頭,“這主意,別說三叔了,連我也不贊同,當真一點都不好?!?/br>仝則笑著問,“你不想要么?還是你三叔拒絕了?”“當然不想要!三叔早說過,男人立世,不在于繼承,而在于獨立思考、獨立求存??梢圆槐爻鰧⑷胂?,卻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他總說,要見識過廣闊天地,了解過人間萬象,才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適合什么。還說讓我完成學業就先去游歷?!?/br>少年人停住話,再開口,滿眼都是歆羨和憧憬,“如果要功勛就自己去建立;要錢財就想辦法獲得一技之長;要平淡生活就去融入百姓人家??傊采砹⒚?,要靠自己走出來。而他能留給我的,只會是世間見聞,他的生活經驗,可以數得出數目的財產,如此而已?!?/br>“已經夠豐富了?!辟趧t展顏,會心一笑,“你三叔,是真的待你不錯?!?/br>“所以我才說,祖母她老人家多慮了??伤且宕饝?,三叔心里也會傷心難過吧?!迸犰阢皭澋負u搖頭,“我聽家里老人說過,祖母對父親關懷備至,卻待三叔很是嚴苛?!?/br>說完,他眼睛驀地亮了亮,“不過沒關系,這點不公平,將來我替祖母和父親還了就是,一定好好侍奉他,好好孝敬他?!?/br>“孝敬”這倆字用得,一時間真讓人徒生滿懷愁緒。仝則無奈地摸摸鼻翼,暗嘆裴謹就這樣生生被說老了,那正當最好年華的三軍統帥啊,仿佛彈指間變成了一個耄耋老人。轉念再想,他風華正茂的裴謹,在家中遭遇了母親逼迫,正在意難平,于凄風苦雨時節來找他尋求一點慰藉,結果呢,得到的卻是當頭一擊!他都干了些什么??!等送走裴熠,仝則已然變身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越琢磨越沒臉見人,尤其是自己兩輩子加起來,歲數明明比裴謹還要大,卻毫無包容心,只會冤枉、懷疑,從頭到尾沒有流露過一點關心。就沖這一點,裴謹要是真甩了他,對著蒼天大地,他不光沒處怨懟,還只能跟自己說一聲,活該。于是當機立斷,無論如何先去主動致歉。只可惜正主未歸,他還不得不再打熬上兩天。等到裴謹該回來那日,仝則掐了個時間,請游恒帶他去裴謹的私宅。他語氣誠懇,眼神也誠懇至極,“我有要事和三爺說,還有,我之前做錯了一件事,必須要和他道歉?!?/br>游恒何等人才,絕非什么都不知道的稀松二五眼,琢磨了兩下,便即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答應了他的要求。裴謹的私宅,上一回來是在晚上,這一回則是在白天,無論天明天暗,仿佛都能透出一股靜謐的清幽。四下里看看,仝則確認那清幽已經有點接近于清冷了。宅子里統共只有一只手數的出來的仆人,那仨瓜倆棗的下人見了游恒,也沒多問,自放仝則進來在花廳處候著。閑來無事站在門邊打量,那院子其實很簡樸,最名貴的裝飾不過門前一排竹,剩下的全是各色叫不出名的野花?;蛟S未必是刻意栽種,不過是任由它們在此間爛漫生長。京都早秋的空氣清爽而干燥,花香淡淡地釋放,在夕陽西下的黃昏,襯托出歲月安穩靜好。——如果忽略他此刻,忐忑不安的浮躁心緒。等待的過程難免消磨人的耐性,好在,陽光還剩下一點微芒之時,仝則聽到一聲馬嘶,裴謹總算返回了家中。早有人報與他知道,裴謹曉得仝則在這里,進來時神情沒有驚訝,也沒有蘊含多余的冰冷疏遠。可依然掩不住滿身風塵仆仆,幾天而已,他兩頰似乎凹陷了一些,削瘦精干中猶帶著三分憔悴,嘴唇微微抿著,上頭留有被風吹干的一絲裂紋。他跑了多久的馬?仝則站在院子當間,千頭萬緒,心上再度兵荒馬亂起來,他努力分辨著,那團紛繁當中還有一味,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情緒。是心疼……他確認無誤,無言說給自己聽。裴謹沒進屋,撩袍坐在了院子里的藤椅上,略略舒展著長腿,隨后闔上雙眼,像是在閉目養神。他不理不睬,仝則一身尷尬,可既然來了,當然不能一走了之。只好坐在他對面的小凳子上,甫一坐定,那雙長腿便一直抵了過來,緊緊挨著他的膝蓋。裴謹呼吸極輕,甚至教人聽不出他是不是睡著了。在仝則看來,裴謹是在以沉默表達不滿。可從裴謹的角度出發,他不過是倦了。再彪悍強健,他也只是rou身凡胎,來回千里奔襲,誰人能夠不覺一絲疲累?好在另有驚喜,他的小裁縫愿意主動前來。得知仝則在等他,那一刻的心跳和歡愉真實且熱烈。若不是善于掩飾,他這會兒怕是早已笑逐顏開。此刻闔目等待,他在等仝則先說第一句話,一句過后,他便能恢復所有的精神氣力。隨著時間一分分流逝,裴謹的耐心仍在,卻漸漸地,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對可能到來的失望,無法言說的恐懼。沒有再按既定期待等下去,他倏然睜開了眼。借著紅日最后的余暉,仝則看清楚了,往?;蛏癫娠w揚,或冷靜犀利,或可洞察一切,永遠明亮深邃的那雙眼,此時正交錯著布滿了血絲。他瞬間忘記了猜度,拋下了所有難言的沮喪,脫口而出道,“我能為你,做些什么?”第68章裴謹聲音帶了一絲暗啞,“我餓了,光顧著趕路,還沒吃飯?!?/br>仝則立時呆了一呆,千算萬算,他沒算到會等來這樣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