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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云中君,大概要昏過去了?!澳阕岏R車退出去吧,你停這兒把路都堵了?!?/br>紀明塵臉色更沉,卻給車夫遞了個眼色,跟著子衿進門。子衿叫他等等,先拿了一把大笤帚,將地掃了掃,“地勢低,淹水了?!?/br>等將地面清理干凈,才扶著門框讓紀明塵進來:“小心頭頂?!?/br>紀明塵矮身進門。屋里很暗,幸虧他眼睛夠亮,才能看清楚屋子里的格局。這是一進很小的樓房,進門就是一個儲物間,半個都被樓梯占了,屋后頭是灶間,直通后院。竟是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子衿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招呼他上樓。紀明塵每踩一步,樓梯都吱呀作響,子衿聽在耳里,說不出的刺耳。上樓之后就是他住的地方,一張木板床,一頂白紗帳,唯一的書桌靠在窗前,桌上擺了幾個水桶,和滿地的水盆遙相呼應,叮叮咚咚接著屋頂漏下來的天落水。木板床上竟然還長了幾朵蘑菇。子衿長嘆了口氣,勉強笑道:“我忘了?!?/br>梅雨季節,樓上也水漫金山,見不得人。紀明塵卻是撩開白紗帳,在他床上坐下,攥著長眉掃過他這間破閣樓,修長有力的手指慢慢抓緊身下的床褥。子衿窮,而且窮慣了,平日里很會苦中作樂。但此時被紀明塵打量著這間屋子,仿佛是被他窺探到了他過去十年中所有的寒酸困苦與走投無路。他想起云中城中輕煙軟羅的豪奢華麗,只覺得他家的狗也比自己住得好點兒,實在是做不到安貧樂道,因此出言也冷淡:“我這里不便待客?!?/br>紀明塵一直攥著他濕寒的被褥,仿佛沒有聽出他的逐客之意:“你跑什么?”子衿楞了一下:“什么跑什么?”紀明塵道:“不告而別?!?/br>子衿明白過來,兩人這是起了誤會:“我跟你說了的。我說我回去了,你說睡一覺?!?/br>紀明塵凝視了他片刻,錯開目光,望著窗外的雨:“就回這種地方?”“好歹也是我自己攢錢買的。跟你這種有家可繼、有業可承的大少可不一樣?!弊玉普f完便苦笑。他當日笑小陽春無聊,他自己又何嘗不無聊,總是要與紀明塵爭些口舌之快。所幸紀明塵大人有大量,不追究他出言無狀:“又不是沒你的份?!?/br>子衿吃了一驚。他倒是沒想過紀明塵還能認他。認他,就意味著要放血割rou了。雖說紀明塵大方,可他畢竟不敢如此肖想:“哦?你要將隨園還給我?”“隨園不行?!奔o明塵搖搖頭,“太遠了,去那里做什么——跟我回云中閣?!?/br>子衿思慮了一番。他是庶出,小時候在云中閣雖然吃穿不愁,但樣樣都要被紀明塵壓一頭,即使比得過的地方也要讓著他,誰讓他是嫡長兄??墒撬灿凶宰?,不想一輩子做誰的陪襯。如果回去了,這綠葉恐怕是當定了。不,不是綠葉,現在紀明塵風頭更勁,他做個影子才差不多,比如像王管事那般的下人,看他的臉色行事,處處受制。子衿犯了倔強:“那我若不愿意呢?”紀明塵有備而來,似是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那個姑娘我帶走了?!?/br>子衿猛地抬起了頭:“小醉?!”“她受了傷,讓云中閣的大夫診治不比一般大夫治得好。她也配不上你。你的婚事我來定奪?!奔o明塵說了兩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果不其然,回家就談不上什么自在,他還沒點頭,紀明塵就連他的終身大事都要橫插一腳。紀明塵看他沉默不語,突然發起火來,在屋子里踱來踱去,似乎不這樣就不能發泄滿心的戾氣:“還有什么可考慮的。非得讓我把人殺了、把屋子一把火燒光,才肯聽話?你自己不怕丟人現眼,我還要臉,被人傳出去我的弟弟身在陋巷、與煙花女子糾纏不清,你當是好聽!”子衿看他行事作風霸道得很,言下之意他的面子比天大,旁人的性命算什么東西;也只是為了他的面子才對自己有所補償,不免搖搖頭,覺得他與小時候相比,心性變了許多。當日自己貿然與他親近,真是昏了頭。“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弊玉妻D身就走。想不到紀明塵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將他往懷里一帶:“還想跑?”子衿甩不開他:“你做什么?!”話音剛落,人就被推在墻上,紀明塵整個人都壓了過來,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你再死作,我綁你回去,鎖起來?!?/br>第三章另十年凄風苦雨(二)他這話說得極輕極慢,全然不是平常說話的腔調,雖然放的是狠話,卻帶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仿佛在哄人,又仿佛是朝他委屈撒嬌。子衿瞇著眼睛看他一會兒:“神經病?!?/br>紀明塵回了句“滾”。他們倆兄弟小時候成天嘴上沒正經,此言一出,都覺得仿佛時間不曾走過,兩個人這一架就算是吵完了。子衿推開紀明塵,下樓走進灶間里。他前腳到,紀明塵后腳就跟了進來,在狹小的灶臺前圍著他打轉。子衿踩了他好幾腳,實在活動不開,嫌棄他礙眼:“你做什么?”“你做什么?”紀明塵反問。“我下面條?!?/br>紀明塵道:“下什么面條,出去吃?!?/br>子衿才不理他:“我菜都買了?!币话褜⑿∏嗖巳o他,朝院子里的小井一比,“摘菜去?!?/br>紀明塵動也不動,震驚。子衿最看不慣他裝模作樣:“裝什么大少爺,你偷雞摸狗烤地瓜的事哪一樁少做了?趕緊去?!?/br>紀明塵這才不情不愿地接過,夢游一般走到井邊,找了把小凳子坐下,低頭洗菜。這時候他的馬車夫摸進門來:“宗主,長歌集的包間,再不去就晚了。那邊都等著上菜了?!?/br>他家宗主坐在小矮凳上,岔著兩條長腿,慣于握劍的手捧著一把小青菜,竟然也捯飭得很熟練:“退了?!?/br>他家宗主的男寵從灶間里探出腦袋來喊他:“柴濕了,火打不著?!?/br>他家宗主放下青菜,快步走到灶間里,一掌出云破月,登時濕柴冒青煙,竄起了火苗。“功夫練得不錯嘛!沒有名不副實?!彼易谥鞯哪袑欉@樣評價他。他家宗主被夸獎了,挺著脊背十分驕傲,回身繼續洗菜。馬車夫退出那小小的沿街樓房,只覺得自己大白天撞了鬼。子衿將碎排骨放進鍋里焯了一遍水,又將冰糖小火煸炒,給排骨裹上糖色后耐心收汁,最后才取了掛面煮在鍋里。紀明塵早已等不及了:“這么久?!?/br>子衿從壁櫥里取了綠豆糕給他:“賣相不好看,不過味道還可以,先填填肚子?!?/br>紀明塵接過去嘗了一口:“像是姨母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