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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給我立馬回家!”蘇峻平呆呆的一時沒有反應。他媽在另一頭不高興的哼了一聲:“聽見沒有?五點半前不回來就別回來了?!?/br>蘇峻平猛地弓起身,像是要積攢住內心的欣喜若狂不讓它噴涌而出,使勁點了點頭,這才想起他媽看不見,立馬保證:“我馬上回去!馬上!”他掛了電話對司機說:“掉頭!越快越好!”司機瞧他一眼,沒有說什么,找了個位置掉頭。蘇峻平看了眼后視鏡里自己狼狽的樣子,連忙向司機借了些餐巾紙擦擦汗,抓了兩把頭發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然后丟給司機一張紅票子,也不要找零直奔電梯。楊虹一開門蘇峻平就像條被人遺棄的小狗猛地撲了個滿懷,他已經比她高了,低頭就能聞到她頭發里的香氣。楊虹后退兩步哎喲喲兩聲:“怎么這么重,別撲過來,重死了?!?/br>她費了番功夫推開蘇峻平說:“別以為撒嬌就能躲過去,我看你就是欠打,和你好好說說不通,都什么時候了,說逃課就逃課!”蘇峻平委屈的扁扁嘴巴說:“我心情不好?!?/br>“心情不好就能逃課呀?這世上哪里那么多事讓你稱心如意,比方說我看到你心情就不好,我能把你丟出去嗎?”蘇峻平縮了縮脖子:“你丟吧?!?/br>楊虹冷笑一聲:“丟了還不是要撿回來,浪費力氣。去洗個手給我幫忙,今天在家里把晚飯吃了?!?/br>蘇峻平心中暗喜知道他娘火氣已經降了大半,十分不害臊的在她兩頰上印了兩個口水印,楊虹見他那副得瑟模樣就來氣,打了下他屁股:“要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蘇峻平心想你這話都說過多少回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他吹著口哨去盥洗室洗手,洗之前不經意的瞥了眼冰箱,那張紙條已經不見了。五點二十分的時候蘇文也來了。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蘇峻平臭罵一頓,險些拿起掃帚抽他,但蘇峻平今天安分得異常,讓他爹脾氣都發得不暢快,因此沒有抽成,只是把碗摔得乒呤乓啷響。楊虹今天似乎心情格外的好,對蘇文的罵聲也沒有在意,只一個勁兒的叫他們多吃點,蘇峻平說著吃飽了吃飽了,放下了筷子。“真的吃飽了?”“吃飽了,mama燒得排骨湯好好喝!”楊虹飛快的笑了一下,然后挽了挽頭發,說:“本來小峻就是不逃課,我也打算叫他回家吃飯的?!?/br>蘇峻平一下子繃直了身體。“我想趁大家聚一聚的時候,宣布兩件事。第一,我得了乳腺癌。第二,”她轉向已經驚呆了的蘇文,“我決定離婚?!?/br>☆、第三十五章那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蘇峻平聽見自己心底有清脆的“啪”一聲,就像一根繃到極限的琴弦被剪斷,那反彈的力道重重的打在他的胸口,打得他胸口悶悶的發疼。那之后像是看一部默片一樣,外面的世界好像總是隔了一層,他看見他爸面色漲紅的和他媽說了什么,說到后來吵架,一揮手把桌上的碗全部打翻,那碗蘿卜排骨湯的湯汁流了一地。蘇峻平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他們不講體面的吵架,吵到后來以蘇文摔門離去告終。喀嚓一聲,片子結束,電影院燈光大亮。楊虹跪在地板上撿陶瓷片,她攥著瓷片,手心里有血絲像涓涓不停的溪流淌下和排骨湯混為一體,蘇峻平像是觸電的抖了一下,拿了塊毛巾,塞到他媽的手里。“捂一會?!彼f。毛巾是新毛巾,柔軟還帶著棉紡布特有的香氣,蘇峻平看著楊虹的側臉,深呼吸了幾個來回,站起來說:“我去給你拿繃帶,繃帶在電視柜下面嗎?”楊虹看著他瘦削的背影,終于說了話:“小峻,你別動,讓mama來?!?/br>蘇峻平置若罔聞,把柜子翻了個底朝天才找到繃帶,然后同手同腳的走過去給他媽綁繃帶。蘇峻平當然不會綁,楊虹拍了拍手說:“我自己來,你松手——”有一滴眼淚落在了她的指尖上。這就像一個信號,蘇峻平打開了淚匣子,先是默默無聲的掉眼淚,最后小聲嗚咽起來,小心翼翼的避開傷抱住他媽,楊虹感到肩窩處立即濕透,她僵直了會兒,反手摸上了他的頭發。蘇峻平哭著哭著鼻子堵塞,他使勁的吸了下鼻涕。“能治好嗎?”“不要擔心,我問了醫生,好好配合存活率有七十以上?!?/br>蘇峻平不說話了,點了下頭,又繼續重重的去吸鼻涕,楊虹把他拉起來坐好,遞了兩張餐巾紙過去。她有些想笑:“不要吸鼻涕呀,擤出來。你小時候就喜歡吸鼻涕,還跟我說‘mama你看我不用擦鼻涕’,剛說完又淌下來了?!彼マ鬯蟮念^發,發現自己的兒子抖得厲害。她連忙抱住,輕一下重一下的撫著他的背。蘇峻平胡亂擦了一把,把頭擱在她肩上悶悶地發問。“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怎么會呢?!?/br>“我看見你在冰箱上留的便條了?!?/br>楊虹撫摸他背部的手一頓,環住他的脖子說:“對不起?!?/br>蘇峻平的身體像抽條似的長高,比她高出了大半個頭,他只要一低頭輕而易舉就能看見楊虹,漂亮精致的臉,蓬松柔軟的頭發。他恍然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他仰望的mama需要來仰望他了。那個每次上下班都要彎腰抱他的mama,現在居然比他矮了。時光最是無情,它叫人無處隱藏無處遁形無處逃避,再精致的妝也遮不掉眼角的魚尾紋;它抽取了父母的血rou精氣注入孩子的體內,讓他們一天天長大,讓他們的父母一天天衰老,最終前人死去,后人成熟,再成熟至腐爛,如此往復。人類因此而繁衍,因此而生生不息。從大時代的角度看,死亡同降生一樣平凡,可對于個人而言,這是一生中最驚天動地的大事。蘇峻平想:“我還什么都沒做呢,我還沒長大,我還沒有家庭,我還沒有自己的一番事業,她還沒有為我自豪過,她還沒有聽到過‘你兒子真有出息’的夸獎,一切都還沒有開始呢?!?/br>他忽然想起她在他小時候發燒徹夜未眠的日子,她靠在床上給他沒完沒了講睡前故事的日子,她為他打架四處奔波的日子,那些日子都在犄角旮旯里落了半寸厚的灰,現在卻被重新翻開,嶄新的可怕,連帶著當時的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好像他只要愿意,就可以一頭扎進過去。蘇峻平抱著楊虹無比痛恨自己,就在這時候,他媽輕輕拍了下他的背,說:“坐有坐相,坐直了?!?/br>楊虹把黏在她身上的兒子扒拉下來,只是像小時候一樣,時輕時重的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