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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了句“姑娘”,便惹得她惱羞成怒。 “是公主!”她狠狠朝那幾個小廝剜了一眼:“不成事的東西,你們這是想得罪寧王?回頭我便向義父告你們的狀!” 陳懷安遠遠地便聽見這陣熱鬧,臉上似笑非笑,在距離她不遠處站定:“你撒什么野?” 景次聽見這話,本來又要作威作福,扭頭發現是陳懷安,頓時滿臉的委屈。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嬌聲喚道:“侯爺……” 陳懷安立刻拉下臉:“滾!” 景次哭著跑了。陳懷安掉頭來看我。 房間的門被推開,我連連后退幾步,見他身材頎長地堵在門口,將屋外的日光遮了個干凈。 陳懷安半瞇著眼睛看我,俊臉微抬,沉在陰影里,全然沒了方才六親不認的架勢。 “慕清的藥引明日便到,還有什么遺言么?” 我心里咯噔一聲,直直地盯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冷哼一聲,再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我愣愣地從窗上望著他的背影,喉中突然一陣干渴。 吃過酒席,便入了夜。 陳懷安帶著景次入宮去面圣,遲遲沒有回來。梁都城內燃起了煙花,外面賓客嘈雜聲喧天。 我耐不住寂寞,忍不住從窗上翻了出去。 先前門口還有幾個侍衛把守,后來入了夜,他們也不知去向。 不遠處酒飯飄香,熱鬧非凡。 我望著燈火如晝,心里亦生出幾分艷羨。 黑夜里,我一路偷偷摸摸,終于溜到了府門口。周元大概是陪著進了宮,守衛禁不住熱鬧,也跑去宴席上吃酒。 府門無人把守。 我趁機溜出府外,又跑了十余步,再回頭看,靖遠侯府已隱沒在長街的陰影中,總算松了口氣。 這會兒,梁都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我躲在巷子里,靠著墻避雨,遠遠地望著那座府邸,愣愣地出神。 雨腳窸窸窣窣落在青瓦黛墻,噼啪敲打著路面的積水,霧氣蒙蒙,將夜色洗得更加暗淡。 “陳懷安?!蔽倚÷暷畹?,接著又緊緊閉了唇。 我的聲音隱沒在雨中。 大約是太久沒發聲的緣故,突然能說話了,我一時還有些不適應。 我深吸一口氣,鼻間全是泥土的芬芳。望著細密的雨幕,心想不知這雨究竟要下到何時。 這時,遠遠的雨幕中,一個人撐著傘向我走來。 他身形高大,衣著華麗,上半身被傘遮著,走到我面前,聲音低沉有力: “陪我走一程吧?!?/br> 來人收了傘,露出蒼白的長發,斜斜細雨將他半身淋了個透濕。 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如今這在雨里的,正是綏帝。 第39章 莊周夢8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綏帝并非山居客。 否則,這會兒他早該灰飛煙滅了。 他的半身被淋得濕漉漉的,雨珠不停從他袖袍處滾落,可他卻渾然不知。 他看著我,仿佛看穿了我的所有疑問,卻又永遠得不到答案。 我抿緊了唇,過會兒,猶猶豫豫地開口:“大人來尋我,可是為了夫人?” 久未說話,我的聲音還有幾分嘶啞。 他表情沉重,微微頷首:“正是?!?/br> 我道:“您夫人誤會您是山居客。這應是一場誤會,不如您來親自向她澄清?!?/br> 他卻置若罔聞:“夫人病重,怕是等不及了,還請姑娘隨我走一程?!?/br> 我愣了愣,忽然有所悟: 每回梁都一下雨,慕清便會纏綿病榻。今日怕是綏帝知道下了雨,慕清要撐不住了……所以才會只身前來找我。 見我遲遲站在原地沒動,他沉默了。 雨聲漸漸地大了。 很久之后,他終于緩緩開口: “姑娘不妨……也為我解個夢?!?/br> 風雨晦暝中,他向我娓娓道來—— 這場已過了十年之久的夢。 十年前,他曾做過一場離奇的夢。 他夢見慕清死了。 綏帝大名趙渝,他與慕家長女慕清,自幼便是青梅竹馬。 他們成婚得晚,起初先帝不愿讓他與慕家結親,他便一直熬著,直至先帝過世,才得以順利同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成婚。 自那之后,他更名趙綏,再也不準旁人提起他的舊名。 水至清則無魚。這“渝”字,委實寓意不佳。 起初的一年,慕清與他琴瑟和諧,鸞鳳和鳴。北朝幾任先帝都是妃嬪眾多,但綏帝則不同,皇后一人獨寵后宮。 這卻給慕家帶來了可乘之機。 北國建國八十年,慕家販茶則有五十余年,獨靠著一支名茶青瀲霧,把控著無數權貴的脈絡,朝野內外,權勢傾天。 此時的北朝,與這支龐大的家族盤根錯節,牢牢吸附著,便如大廈之將傾,岌岌可危。 綏帝登位后,拔除禍患,清除積弊,將與慕家勾結牽連的官員統統送入死牢。慕家知道這筆賬遲早要算到自己頭上,更將綏帝視作眼中釘,rou中刺,處心積慮想要除掉他。 爭斗難解難分,曠日持久。這一切,綏帝雖早就料到了??蔀榱四角?,他還是不管不顧地娶了她。 只是隨著日子拉長,年少的誓言終究不復當初。他恨慕家利用慕清,慕清更恨他將事事做絕。 沒有輸贏的較量里,一腔腔無處發泄的怒火終于化成怨恨,統統澆在摯愛的人心上。 慕清嫁給他的第三年,這場對弈沖突終于達到了頂峰。 慕家誓要與朝廷魚死網破,變本加厲地挑起爭端。而綏帝決意聯手寧王,將慕家一舉擊潰。 寧王的價碼何其低廉,只要綏帝肯迎娶他極為疼愛的女兒——自幼雙目有疾的靜儀公主。 婚事很快便被敲定。 他沒有問過慕清的意見。他也不再需要她的意見。 而慕清也終究忍無可忍。 慕家的逼迫終于讓她無法再忍受。 同樣無法讓她忍受的……還有自己夫君的冷言冷語。 這一切,沒有一分一毫是她想要的。 可卻成了報應,在她身上。 婚典前的一夜,綏帝又晚歸了。 但她不怪他,如今他能回來,便已是莫大的恩典。 她閉著眼,手里緊緊地握著那盞茶,心想: 后日她便要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阿渝,迎娶別的女子。 朝中的那些老臣指責她無后。而靜儀公主才十四歲的年紀,自然是能為皇室血脈開枝散葉的。 只是細細回想起來……他們成親至今,竟沒有幾日是稱心的。 這也是為什么,她最終選擇飲下了那杯毒茶。 是夜,綏帝來到床榻前時,的確感到了一絲絲不同。 慕清看他的眼神里,再沒有平日的憤恨或是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