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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彥回府后,曹鈞又得知了“天子為安亡魂親設靈堂焚香祭奠”之事,他似乎是想苦笑,可是不知怎么就連這么簡單的舉止都做不出來。曹鈞獨自坐在書房窗邊,依舊目送夕陽西下,眼中晚霞流轉,心中不知怎么忽然浮現一句話:“自己又能安安穩穩看幾日晚霞呢?”曹鈞閉上眼,多年前京城邂逅的那個粉雕玉砌的孩童與多年后倉促逃出京畿的葉昭,種種模樣再度閃現。不會的,殿下在雪空關是何等愛民如子,又是何等的關切自己,元朗與元逸說不定真的是被宸妃余黨刺殺致死,說不定葉昭殿下真的是冤枉的……可是每每念及于此,都會有一個異常殘忍而冰冷的聲音說道:“不!他從成親之日就已經被皇權所蠱惑,如今的他連自小陪伴長大、如兄弟手足一般的元朗元逸都殺,更何況是你!”曹鈞猛地睜開眼,渾身冷汗涔涔,此時天邊殘陽漸漸消退,無邊無際的黑暗席卷籠罩,就連他的心中也漸漸蒙上一層陰霾。那晚不知為何,曹鈞久久未能成眠,窗外皎潔月色如輕紗一般斜投入戶,瑩瑩光亮如貼身錦囊中的玉鱗般溫潤剔透。曹鈞睜著眼睛望了許久的月色,終于還是披著外衣起了身,此時夜風送來遠處幾聲鳥鳴,愈發顯得深夜幽靜凄清,他在這清冷月夜中站了片刻,不知怎么,心中忽然生出舞劍的念頭。習武多年劍不離身,曹鈞拔劍出鞘,在這千里之遙的京畿府邸內舞起劍來。他的劍招迅猛剛烈,多年苦守邊塞刀頭舔血,即便是隨意揮舞,也仿佛鋪面揚來戰場殺伐與金戈鐵馬。冷刃幽光浮閃,冰月銀輝斑駁,曹鈞的劍招越來越快,到了最終,庭中草木盡皆匍匐,幾乎被這鋒銳劍芒絞得粉碎。終于,他長劍脫手飛出,斜插至院內一角的矮石之上。寶劍鋒利,幾乎毫無阻隔地沒入石內,只有一道輕輕聲響回蕩開來。曹鈞喘著氣停了下來,抬頭抹去額間薄汗,仿佛察覺到這些時日武藝并未有所后退,嘴角也揚起一個弧度。他抬頭望了眼散出無盡銀輝的冷月,然后轉身回房。待他離去多時之后,一點幾近月色的白光繞過沒入石中的寶劍,輕輕泛起幾絲漣漪,然后消失不見。或許是舞劍過后內心情緒得到了發泄,曹鈞沒花多少功夫便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香甜,甚至還做了個夢。夢中他如同旁人一般,親眼望著中了春情蠱毒的“自己”與龍霄在帳中纏綿,他甚至能望見龍霄顫抖的睫毛,以及“自己”大開大合肆意cao干時死死扣住龍霄肩頭的手掌。他喘著氣清醒過來,胯間一塌糊涂。曹鈞苦笑兩聲,起身換了干凈衣服,恰巧另一側窗子朝霞涌現,橙金色暖陽抹過他的臉頰,如同夢中之人的手掌輕輕撫過。曹鈞沒來由地怔住了,然后忽然心頭重重跳了幾下。同一時刻,他的眼皮顫了顫,戰場廝殺多年的直覺傳來不善之意,仿佛印證他的想法一般,尋彥急切地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將軍!將軍!快醒醒!咱們府來了好多人……等等!你們不能擅闖……唔!”尋彥的話說到最后便模糊不清,仿佛有人堵住了他的嘴一般,曹鈞心頭狂跳,卻鎮定地穿戴整齊,然后推開房門。霎時間,三位公公與數隊禁軍將士虎視眈眈地望了過來。“曹鈞,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以巫蠱之術謀害皇后娘娘腹中的龍嗣!”曹鈞緩緩走出房門,來到眾人面前:“什么巫蠱之術?什么謀害龍嗣?”領頭的大太監冷聲道:“少裝模作樣!我們都已經在你府內搜查到了寫著皇后娘娘生辰八字的草人,你還敢裝作不知情?!多日前皇后娘娘便已身體不適,宮中御醫試了個遍卻遍無良策,原來竟是你在背后行使這陰險卑劣之舉!”曹鈞怔了怔,然后道:“我沒做過這些事?!?/br>大太監連連冷笑:“你當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臨死不開口了!國舅爺,您還等什么?”曹鈞抬頭望去,卻見禁軍將士紛紛讓開一條路,慶陽侯緩步走到面前,然后目光矍鑠地盯住了他。曹鈞目光澄澈毫不避讓,半晌之后,慶陽侯避開了他的眼睛。“您也相信是我做的?”慶陽侯閉了閉眼:“我不知道,可是確有你府中的奴才前去刑部,主告你暗中行巫蠱之術謀害皇后娘娘。而方才,禁軍也的確從你府中搜出了寫著八字、扎著銀針的草人?!?/br>曹鈞慘笑道:“若要栽贓,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可我曹鈞行事磊落,我敢對天起誓此事并非我為!”慶陽侯緩緩睜開眼:“若你是清白的,自然性命無虞,只是眼下情形,少不得要請你這位將軍去牢中呆上幾天?!彼戳丝床茆x,又道“曹將軍,請你諒解,莫要為難老夫?!?/br>禁軍紛紛上前,作勢要將曹鈞擒下,曹鈞目光一閃,正要有所行動之時,那位領頭的大太監忽然冷笑一聲捧出了圣旨。曹鈞徹底怔住了。圣旨不長,然后短短幾言卻字字誅心,曹鈞幾乎站立不穩。什么叫“狼子野心,行陰毒之舉”?!什么叫“若是拒捕,可當場擊殺”?!曹鈞根本不信這道圣旨,他千里奔襲援救逃亡的葉昭,不惜違抗葉丹宸妃之命公然效忠于葉昭,而后服侍左右隨殿下前往南域借兵,又一路奮戰殺回京城。即便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聽到了宸妃所謂的身世內情,但曹鈞相信,葉昭絕不會將刀劍對準忠心耿耿的自己。宣旨太監露出一絲冷笑:“將軍,束手就擒吧!”禁軍層層涌來,將他圍在中間,曹鈞心神震蕩,卻仍然死守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堅持。他喃喃道:“殿下……陛下怎么會下令殺我?”☆、后會有期直到被押入牢中,曹鈞都沒能參透這個問題。不遠處的獄卒巡邏換班,幾個得了空閑的人便三三兩兩坐下喝酒,時不時還朝曹鈞指上一指:“瞧見了沒,那位,可是年紀輕輕便上了邊塞戰場抗擊戎狄的少年英豪,還未弱冠便被先帝封為鎮關將軍,再看看如今這副身陷囹圄的落魄模樣,誰敢相信大將軍居然還有這么一天?”旁人飲了口酒,嗤笑道:“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咱們這天牢什么人關不得?將軍?將軍又有個屁用!”另一人賊眉鼠眼看了曹鈞一會兒,轉過臉與同僚擠眉弄眼道:“我聽說那位大將軍還跟一個男人糾纏不清,那二人在軍營之中翻雨覆云,那男人還因為一時爽快而現出原形,最后不知是被殺了還是被趕走了?!?/br>這一番言語頓時引得周圍獄卒引論紛紛,最先開口那人詫異說道:“真的假的?跟一個妖怪做那檔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