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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低頭看她,臉上的神情從狂喜、疑惑到茫然,震驚,憤怒,失望,最后是心如死灰。 他太了解鄭璧玉了,她生來就是一個冷情冷性的女子,理智而克制。 她是世家女,拋棄身份和他離開,以后兩人怎么度日?怎么面對世人的指指點點? 嫁給李玄貞,她就是李家世子夫人,以后還可能成為太子妃,甚至妻憑夫貴成為一國之母,她怎么甘心為一個身份卑微的世仆放棄這一切? 鄭武自嘲地笑了笑,輕輕松開鄭璧玉的手。 “尊卑有序,毋相僭越。仆癡心妄想,望世子和世子夫人恕罪?!?/br> 鄭璧玉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拂去眼角淚花,回到青廬,枯坐了一整夜。 幾年后,鄭璧玉無意間聽到一個噩耗,鄭武死了。 鄭璧玉面無表情,淡淡地喔一聲,繼續和席間婦人談笑,回到內院,抱著兒子哄他吃熱黍羹,臉上依舊掛著笑。 她笑了一整天,直到半夜,忽然從夢中驚醒,叫出了鄭武的名字。 一張帕子遞到她面前,李玄貞看著她,鳳眸里沒有一絲嘲笑輕視,道:“玉娘,節哀?!?/br> 鄭璧玉潸然淚下。 …… 長橋前,柳煙脈脈。 李玄貞站在駿馬旁,問:“玉娘,你后悔過嗎?” 鄭璧玉搖搖頭:“殿下,我從未后悔過?!?/br> 她了解自己,就算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大郎,我不后悔……可是每每想起鄭武,我心里都會覺得好像空了一塊,不管拿什么來補,都沒法補上那一塊空缺?!?/br> 鄭璧玉看著李玄貞,真誠地道:“我已經沒有彌補的機會了,所以從前不管你和朱綠蕓怎么鬧,我還是希望你能和心愛的女子雙宿雙棲?!?/br> 這幾年李玄貞對她不壞,她是二嫁之身,新婚當晚又差點和另一個男人離開,他知道她的一切,也明白她所求的是榮華,從未取笑輕視過她。 她感激他,可憐他,她清醒理智,心早已蒼老,只要家宅安定,完全不在乎他身邊的鶯鶯燕燕。 他還有為愛折騰的機會,多好??! “大郎,文昭公主還活著,你還有贖罪的機會,認清你自己的心,別因為仇恨蒙蔽你的眼睛,人死不能復生,別給自己徒留遺憾?!?/br> 李玄貞出了一會神,翻身上馬。 “玉娘,我這些年不肯放過李仲虔,最后阿月被迫和親,她為什么還要冒死派親兵向我示警?” 鄭璧玉抬起下巴:“殿下以為七公主應該對你、對整個朝堂懷恨在心,坐視北戎偷襲大魏,要整個大魏和數萬萬百姓跟著陪葬么?” 她一笑。 “殿下,你太小看人了?!?/br> 李玄貞挽起韁繩:“是啊,我太小看人了。我總是告訴自己,李德是天子,他有他的不得已,天下還未一統,我不能因為一己私仇殺了他,所以我先朝李仲虔下手,世子之位是阿娘用命換來的,誰也別想搶走?!?/br> 他沉默了很久,這些年的過往一一閃過腦海。 “阿月給過我機會……如果那時候我能心平氣和地接受她的善意,就不會有后來的這些事?!?/br> 他太執拗了。 “我和李德有什么分別?” 時逢亂世,大好男兒,不思重振山河,平定亂世,解救萬民于水火之中,因為母親的遺愿是非不分,渾渾噩噩。阿月被逼得走投無路,依然能在私仇和大義中果斷選擇大義,他有結束亂世的抱負,卻心胸狹窄,縱容下屬陰謀算計忠良之后。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他為心魔所困,根本不配為一國儲君。 “玉娘,你是一個好母親?!崩钚戄p輕踢一下馬腹,“好好教我們的兒子,別讓他像我這樣?!?/br> 鄭璧玉點點頭:“你放心?!?/br> 駿馬邁開馬蹄,漸漸走遠。 就在此時,城門方向傳來如雷的馬蹄聲,煙塵狂卷,數十騎快馬奔馳而來。 “太子殿下——” 為首的裴都督一聲大吼:“留步!” 李玄貞沒有回頭。 裴都督怒吼:“殿下,圣上有令,殿下再往前踏出一步,我等就放箭了!” 李玄貞依然沒有回頭。 快馬沖上橋頭,裴都督咬了咬牙,沉聲道:“放箭!” 金吾衛應喏,彎弓引弦,一陣尖銳的破空之聲連響,羽箭如蝗雨,罩向李玄貞。 李玄貞策馬向西而行,背影堅定孤絕。 阿月還活著,他還有恕罪的機會,不管阿月會不會原諒他,他都要去救她。 從前的那個李玄貞已經死了。 裴都督到底不敢下殺手,只能目送李玄貞的身影消失在脈脈柳煙中,回宮復命。 “圣上,太子殿下走了?!?/br> 李德肩上的劍傷還沒好,聞言,哇的一聲,一口血噴了出來。 唐盈用命換來的儲君之位,李玄貞真的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半輩子的心血,就這么廢了!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 李德看著奏章上鮮紅的血跡,雙手直哆嗦。 他最珍愛的兒子也棄他而去了。 御案前香煙裊裊。 …… 李玄貞離了長安,快馬加鞭,吃喝都在馬背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涼州。 涼州當地官員大吃一驚,李玄貞叫來守將,一一部署下去,眾將得令。 他換了匹良馬,灌滿水囊,帶上幾匹預備換乘的空鞍馬,踏上西行之路。 當巍峨的祁連山脈出現在天際盡頭處時,他戴上氈帽,換上厚實的皮襖,晝夜不停,繼續趕路。 北戎警戒森嚴,嚴禁漢人入關,好在他出發前得到親兵的線報,一路上避開對方的崗哨關卡,有驚無險地進入河隴地區,偶爾撞見一隊巡邏的北戎兵,被對方盤問,他二話不說直接斬殺對方,搶走對方的馬匹,然后迅速換一個方向前行。 四野茫茫無垠,風聲呼嘯,天地間不見其他顏色,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 這一日,他已經三天沒吃飯了,又累又餓又冷又渴,越過白雪覆蓋的山嶺時,突然聽到一聲銳響。 一支鐵箭劃破風雪,激射而出。 李玄貞身子后仰,躲開鐵箭,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駿馬受驚,揚起前蹄,高亢嘶鳴。 幾個黑影從雪地中竄起,撲到山道前,勒住驚馬,其中一人走到李玄貞跟前,一刀斬下,氣勢凌厲。 凜冽的被風吹開他臉上的亂發,一雙陰冷的鳳眼。 李玄貞一個打滾躲開那柄長刀,撕開臉上的面罩。 對方認出他,怔了片刻,隨即,鳳眸里騰起熊熊燃燒的怒火,抬臂橫刀,面容猙獰。 李玄貞看著對方,沒有做出還擊的動作:“李仲虔,明月奴還活著?!?/br> 他一直派人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