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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吁吁地瞪著我。他就這么目不轉睛地瞪了我好一會,又狐疑地看了眼李哥,不知道肚子里又在冒什么黑水,逕自走過來拽我。李哥拎著我的領子把我扯到他背后,恰趕上主唱歡天喜地地跑回來,扯著破鑼嗓子大喊:「錢寧!李孟齊!」他進了門,反手就把門一關,四個人擠在一間狹小的音響室里,簡直喘不過氣了。主唱訕訕地問了句:「這是誰???」那人渾身都緊繃起來,還在看我。我往后退了半步,嘴上卻在笑:「不認識?!?/br>那人愣了一下,忽然掉頭就走。我哆哆嗦嗦地又去摸煙盒,卻摸了個空。是李哥往我嘴里又塞了一根煙,左手擋著風,右手給我點著了火:「以后少抽點煙,多喝點彭大海,煙癮犯了就嚼糖,護護嗓子?!?/br>我使勁搖頭,糖這一個字,騙了我多少回。晚上李哥把這幾個月的工錢分給我們,三個人在路邊攤圍著火鍋爐坐著,又要了一打啤酒,兩瓶白酒,我喝得最多,酒量又最差,沒幾輪就開始高談闊論。「現在誰還吃糖!開頭甜過了頭,正美滋滋的時候,再吃別的,全成了苦的!」那是多久以前,是誰跑到我跟前,口袋里裝滿了五顏六色的糖果,我拿得越多他越高興。主唱給我們把酒滿上,我又灌下一杯,悶笑起來:「小時候隔壁住了個妞,我天天欺負她。這幾年又見了面,發現人家不記得以前的事,還對我挺好,就大著膽子去泡?!?/br>李哥把酒瓶挪遠了一些,挑著眉毛說:「錢寧,你喝多了?!?/br>我拿手撐著下巴,還是滿臉堆笑:「jian不容易泡上了,想著這輩子非她不要的時候,才發現她是裝不認識我,她叫我小名?!?/br>李哥默不作聲地給自己倒酒,又夾了幾筷子菜,我把頭埋在胳膊里:「她記得我欺負她,她是來報復我的?!?/br>主唱把遠遠擱在一邊的酒瓶又挪回我面前,一邊擤鼻涕,一邊勸酒:「屁大點事,多喝點?!?/br>我被他推了兩下,這才拿起重新滿上的酒杯,一仰頭,又干了。李哥突然站起來,去結了帳,把我架起來:「走了?!?/br>我被冷風一吹,這才迷迷糊糊地站直了,跟著他搖搖晃晃地往回走。就這樣歪歪斜斜地走了一路,好不容易才看見我那棟被雨水洗得掉色的舊樓。樓梯口靠墻站著一個人,縮著脖子等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了。我用手揉了揉眼睛,那個人還站在那里。李哥用左手扶著我,又扯住我的領口,像拔蘿卜似的往上拽了一把:「錢寧,站直,別倒了?!?/br>我的腿卻越來越軟,兩只手在半空中亂抓了一陣,終于碰到了墻。李哥狐疑不定地勸著,企圖把我摳在墻壁上的手指掰開,我死也不放,直到李哥手上又加了兩分力氣,硬是把手扯下來,讓我看自己指甲蓋外翻,滿是灰白色石灰粉的指縫:「你看看自己的手!」我心里難受得厲害,肚子里如同火燎,頭暈眼花地喘了一陣,頭一扭,把晚上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這一整天的雨,直到晚上才漸漸轉小,積水順著傾斜的擋雨板往下流,仿佛又是一重細密的雨簾。李哥在褲兜里翻了好久,找到一張撕剩一半的紙巾,在我嘴巴上抹了兩把,嘴里還是那句話:「錢寧,站直了?!?/br>我居然真的站直了,腳卻往后躲。我們這邊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那個人仍在發呆,兩只手插在連帽外套的口袋里,在樓下踱來踱去.額發濕漉漉地貼著臉,嘴唇發白,哆哆嗦嗦的,像是凍著了。李哥半是扛半是拽,把我又往前拖了二十米,那個人才突然反應過來,漆黑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看向這邊,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肚子里又痛起來,哇地干嘔了兩聲,李哥微擰著眉,又拿紙巾給我擦了擦,然后把臟了的廢紙揉成一團.隨手扔了。那人忽然走了過來,扯過我空著的一只手,扛在他肩膀上,飛快地說了一句:「我來?!?/br>我抖得厲害.酒喝得太多,人似醒非醒,只覺得像蝸牛出門少背了一個殼,又冷又怕,誰都不敢看,哪都不敢去。李哥卻不肯放,和他互相僵持了一會,那人先說了一句:「我背錢寧回去,前幾次也是我背的?!?/br>李哥靜了一會,才說:「我有他家鑰匙?!?/br>我飛快地瞥了那人一眼,看著他忽然刷白的臉,只覺得連眼眶也被酒氣熏得發紅,心里裝滿了伴隨著鈍痛的快樂。戴端陽,這三個字已經跟了我整整十五年,它像噩夢一樣從不在人清醒的時候來,侵襲時避無可避,一驚醒就是滿臉淚痕。端陽站在那里,被雨水打濕的額發溫順的貼在額頭上,嘴唇哆嗦著,半天才擠出一個微笑:「我也有鑰匙,只是還回去了?!?/br>我腳下發軟,靠李哥穩著,低頭又干嘔了一會。腳邊全是坑坑洼洼的積水和穢物,肚子早就空了,酒氣一蒸,還是習慣性的發出作嘔的聲音,連膽汁都嘔了出來。端陽那只手是冰涼的。我拾起頭,把手從端陽手里抽出來,歪著腦袋沖著他笑,又朝他擺擺手。李哥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只是架著我上樓,我回過頭,看見端陽還站在那里,縮著脖子,像是覺得冷。進了門,李哥把門鎖上,想找點吃的給我。我坐在椅子上看著他走來走去,等他回過頭,忽然愣了,半天才說:「錢寧,你真是醉了?!?/br>我還在看他,只知道眼淚狼狽地掛了一臉,傻乎乎地回了一句:「為什么?」他臉色陰郁,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不點,只是叼著,窗外霓虹燈火在細雨里化成無數色塊,他突然狠狠地踹了一腳桌子:「還哭!」他喘了好一會,才說:「錢寧都不像錢寧了?!?/br>我把頭埋在膝蓋,又流了一會馬尿,真他媽的醉了,都不像我了。認識這么久,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在猜對方還在乎不在乎,猜不出,只好用話去扎。我的疼從來忍著,他從來寫在臉上。零三年末,主唱在南方站穩了腳,李哥和我相繼跟了過去。同樣是這一年,戴端陽結束了交換期,比我更早一步離開了這座城市。我一直滯留到元旦的前一天,才背著大包小包,費力地擠上火車。隨著車廂晃動的節奏,坐在我對面的中年人像小雞啄米似的打著瞌睡,我一手抓著椅子的扶手,一手緊摟著行李,聽著窗縫里撲進來的風聲,昏昏欲睡地坐著,每當要睡著的時候,又會忽然一個激靈,拾起頭,四下張望一圈。窗外是陌生的風景,身邊是陌生的人,廣播里突然傳來播音員恭祝新年的聲音。我把袖子挽起來,看了眼手表,這才發現已經過了十二點,二零零四年已經來了。早上火車到站,李哥手上夾了根煙,已經在車站口等了我好一會。看到我搖搖晃晃地出來,李哥接過我兩樣最重的行李,走在前面帶路,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