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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推開明教授的門,輕聲道:“先生,客人到了”。明樓站起身,終于等到這個日子的來臨。“回家?!?/br>明誠在一樓煮咖啡,明樓在二樓,對著面前的人微笑。“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法國一動不能動。我們可能比國內民眾更早知道日軍殺到哪里,死亡多少人。我們每一條情報,上海地下組織被國民黨驅殺殆盡,國民黨又被日本人趕出上海。我知道汪兆銘回到上海建立傀儡政權,戴笠成立軍統,陳祖燕掌管中統,蔣中正跑到重慶??墒恰也恢牢易约旱拇蠼氵^得如何,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弟過得如何,更不知道我的人民過得如何。我們只能看著,在我們狹窄的視野中,看著?!泵鳂乔米烂?,“我離我的家鄉,我的祖國,那么遙遠?!?/br>明誠煮好咖啡,端上樓,客人已經離開。明誠吃驚,他都沒發現客人什么時候走的。明樓拄著手杖,坐在圈椅里,很罕見地像他幼時那樣叫他:“阿誠,我們要回國了?!?/br>“好的呀?!?/br>“回去做漢jian?!?/br>“好的呀?!?/br>61.公元一九三九年九月六日,明樓在家中見到自己的繼任者。明樓跟他握手,詢問老家的情況。對方見明樓有些緊張。地下黨內部略帶傳奇色彩的王牌特工,一個活在傳說里的影子,誰都不能確定這個巴黎的負責人到底是誰——直到他見到明樓。他震撼地發現這位名聲顯赫的明大教授,竟然就是地下黨巴黎負責人。明樓輕笑:“現在,我來告訴你這十多年我在法國都干了些什么……我說的這些,你必須全部記住。不能用筆,用腦子,用心,刻到你的骨頭上。我們的黨已經經歷過太多的沒頂之災,吃一塹長一智,這就是我們的‘智’?!?/br>明樓開始背人名。繼任者聽得滿身冷汗。這份名單,不同國籍,不同種族,不同階層,不同職業,甚至不同信仰。銀行,電報公司,大使館,美國陸軍情報局,大學,工廠。繼任者顧不上擦汗,拼命記住。“這些不是我發展的內線?!泵鳂潜沉嗽S久,“他們是可靠的特情關系。你要合理利用?!?/br>明樓交給他一把鑰匙:“這是我這些年來的運作。在瑞士巴塞爾銀行中?!?/br>繼任者突然覺得茫然,甚至恐懼。他完全沒想到一個學者能把地下工作經營到這個份上,情報來源四通八達。“不用擔心,你很快就會上手。都是從第一天開始的,當年我第一天踏上巴黎的土地,除了茫然,連錢也沒有?!?/br>明樓拍拍他。明誠坐火車回里昂一趟。他要去看望古蘭教授。老教授一九三五年去世,他沒來得及探望。離開法國之前,要去看看老人家。貝赫琳已經嫁人生子。不知道多瑪在哪里。同班同學大多數沒有什么聯系,蒲公英一吹,全散了。明誠打電話聯絡貝赫琳,想請她出來喝茶。貝赫琳話筒里的聲音沒有變化,還是少年時的出谷黃鶯。她拒絕了明誠的邀請。“我在你心里的形象美嗎?”她問。明誠笑:“美?!?/br>“那就保持吧?!必惡樟战洑v了一切女人的尷尬。生子,身材走樣,偶爾照鏡子,簡直認不出自己。話筒那邊的男人聲音更加低沉悅耳,他應該是比中學時代更出色了。貝赫琳掛掉電話。明誠到達公墓,通過管理部門找到古蘭教授的墓址。明誠站在古蘭教授墓碑對面,恍惚中覺得悚然。原來生命真的有盡頭,所有人都有這一天,他有,明樓也有。古蘭教授已經完成了他一生的使命,明樓明誠依舊在征途。明誠放下花束,對著古蘭教授墓碑沉思。公墓很寂靜,面對真實的死亡,活著的人感慨總是很多。沉睡的已經沉睡,夢卻要留給清醒的人做。“感謝您當年的一席話。我已經明白自己出洋來法為了什么,我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過程很不容易,但是我知道了。中間有許多波折。要是您還在就好了,我能聽聽您的意見。“我大哥來不了,他托我向您道謝,當年多得您照顧。您是個好老師,他很想念您。我們要離開法國,也許再也回不來。因此我來道別,原諒我們這么多年沒來看望您。“您說過,當年第一批法國傳教士到達中國,花了三年時間,差點死在海上。我到達法國,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F在有了??站C合運用的技術,時間縮短到不滿三周。以后肯定有更先進的技術,更快捷的運輸辦法。那時候,迷茫的人會不會少一些?”明誠深深鞠躬。自己可能再也回不來,跟古蘭教授道個別,算個儀式。他直起身,離開公墓。明樓明誠動身離開法國。從巴黎坐火車到馬賽,再坐船。登船后明誠站在船上,一直往碼頭那邊看。明樓站在他身后,輕聲道:“想什么呢?”“想我第一次坐船,第一次離開家,第一次到法國,從馬賽到里昂,第一次知道法國倆男的不能開房。我在火車站跟售票員說話,她一說法語,我就愣了?!?/br>“你……還不準我雇人搬行李,咱倆扛行李?!?/br>明誠有些難受:“我想念里昂,想念那個小屋子?!?/br>明樓溫和地安慰他:“我們是要回家?!?/br>對,我們要回家。闊別已久的家鄉,最接近天堂和地獄的,我們的家鄉。明誠和法國道別。晚上睡覺前,明樓笑道:“不知道明臺怎么樣了?!?/br>“他應該早就到香港了?!泵髡\拿出明樓的睡衣。這一次,沒人往行李箱塞青團。九月底,明樓明誠到達香港。一到香港明樓馬上去拜會杜鏞。時間卡得剛好,杜鏞在香港低調地辦了個生日會。明樓并沒有受邀,他聯系到了也在香港的杜鏞的學生汪曼云。汪曼云原本是國民黨上海特別市黨部委員,和明樓差不多大,兩人交情不錯。七七事變之后國民黨逃進重慶,他被留在上海工作,自認是個“棄子”,要找條后路,跟汪偽李士群勾搭上。汪曼云當然不知道明樓底細,只以為明樓是非常有名的留法經濟學教授。杜鏞附庸風雅,喜歡和明樓這種才俊打交道,更何況……汪曼云又不傻,他更清楚明樓的背景。明銳東,這個死了多少年的家伙,依舊能活在那么多人的口中心里,生前得是個什么光景。汪曼云將明樓引薦給杜鏞。杜鏞蟄伏香港淺水灣寓所,高聳的顴骨愈發清奇,整個人瘦而愈堅。當年他統領青幫,抱著租界大腿壟斷上海毒品生意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