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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之后就能瞧見東西了?!?/br> 他話音才落,這殿里的空氣都一寸寸滯澀凝結住。 外邊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嚴褚負手而立,半晌后啞著聲道:“朕知道了,下去吧?!?/br> 御書房中便又只剩下一道高大孤寂的身影,空氣中的青竹香肆意流淌,男人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腳都有些麻了才轉身,緊緊地握了握手掌,又有些頹廢地松開,眼底幽暗一片。 許是命中注定的事。 他準備得再足,日子定得那樣倉促,也沒能趕在她好之前將證據擺在她跟前。 也不知道她清醒后,對他又是種何等的厭惡法。 他人生頭一回,不敢進建章宮的門。 也是頭一回,明白為何有近鄉情怯這么個詞。 ☆、好聽 元歡這突如其來的狀況, 將幾位見多識廣的太醫也搞得暈頭轉向摸不著頭腦,原先估計淤血消散至少得三到四個月,可這才不到兩月的時間, 就莫名其妙的能瞧見東西了。 稀罕之余, 又是更多的不解疑惑。 建章宮里, 沉香四溢,地龍燒得極旺, 窗外邊儼然是寒冬臘月, 飄著漫漫揚揚的雪絮, 屋里卻如暖如初春, 萬物伊始。 元歡睜著眼, 目光專注地望著那撫著灰白胡須思忖不語的老太醫,最后免不得問:“我這問題十分嚴重嗎?” 那太醫實則也是頭一回遇到這樣棘手的病癥, 按理說這失明與失憶皆是因腦后淤血而起,現在淤血未徹底消去,眼睛能瞧見東西了,記憶卻遲遲回不來。 這是個什么道理? “公主不必憂心, 這眼睛恢復了是好事兒,證明腦后的淤血正在漸漸消散,另外除了每日保持心情暢快外,臣開的方子還是要照常熬煮, 過不了多久,便能徹底恢復如初?!?/br> 最后,那太醫院院首如是寬慰, 又細細問了元歡一些問題,這才提著藥箱踱入瑟瑟寒風中。 元歡倒不在意那么多,她現在滿心滿眼惦念著的都是幾日后的徐州之行,這時候眼睛恢復,簡直是上天送來的意外之喜。 能出宮,能瞧見異于京都的壯麗景象,能感受一年中最熱鬧場景,甚至親自參與其中,身邊陪著的又是輕易就能叫她歡喜莫名的人,此般情景,光是想想,便覺得如在做夢一般。 嚴褚來的時候,風雪已經停了。 殿外幾竿翠竹竹葉青黃斑駁,上邊覆了一層雪,經風一吹雨一淋,便又結上了冰,葉片下垂著一溜的冰棱子,琉璃一般晶瑩剔透。 珠簾掀起又落下,清脆的一聲響動里,元盛正要替嚴褚解下那件盤金鑲銀雀金裘,手才剛放上去,就聽到清軟女聲緩然逼近。 “我來吧?!?/br> 元盛顧不上訝異,只與在殿里伺候的其他人對視一眼,隨后極有眼力見地退了下去。 男人身上尚帶著外邊的風雪寒氣,自身又緊繃著一張臉,便是越發的清貴疏離,元歡卻半分也不畏懼,她的目光極清澈,又蘊著軟軟的笑,哪怕夢里見了他千百回,此刻見了,卻像是人生頭一遭。 有些緊張,又有些憋不住想笑。 他比夢中所見還要俊朗。 嚴褚的目光落在她巧笑嫣兮的小臉上,從眉眼到下顎,想從她的表情中窺見她內心所思所想,可最終,還是頓在了她唇畔溫軟笑容上,心驀地一痛。 太醫已與他稟報過她的情況。 可照他所想,她既然眼睛都好了,記憶不可能一點也沒蘇醒,哪怕只是一點點,她又該以什么面目什么表情面對他呢。 她這個人,最是要面子的。 所以饒是她每日夜里蹭著磨著窩在他懷中,嬌音軟語糯聲糯氣地撒嬌,他做得最多的便是及時扼住她的手腕,說些話嚇唬著叫她閉上眼歇息。自己一夜夜忍得輾轉難眠,在她一回回蹭上來時咬碎了牙,心里暗念再也不這般縱著她,哪怕他在御書房將就也比這樣的煎熬來得好許多。 可到了第二日用完晚膳,她拽著他的衣袖一下下地扯,神情委屈,再不濟就顫著聲說句害怕,他便又無計可施了,再如何冷著臉告誡自己,也會捏捏她的臉告訴她別怕。 能怎么辦呢? 她都送到跟前了,他也仍是束手束腳,不敢妄動分毫,一絲辦法也沒有。 元歡身子嬌小,就這樣跟他面對面站著,也才堪堪到他胸口的位置,清冽的竹香繚繞在鼻尖,她踮著腳,突然像喝醉了酒一般紅了臉頰,手指尖的溫度冰冰涼涼,動作生澀又可愛,等她將嚴褚身上披著的裘衣解下,光潔的額心都布上了一層細汗。 許是地龍燒得過旺,她突然覺著唇舌發干,身子軟綿綿的提不起氣力。 殿里陷入了死一般寂靜,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嚴褚目光深邃,如同潑了墨的濃黑,元歡偷偷瞥了他幾眼,最先招架不住,便低垂著眸捏了捏他大拇指上的扳戒,似嗔非嗔地問:“皇上怎么不說話?” 她這話一說出口,嚴褚心底的大石便轟然落地,他溺寵地揉了揉她烏黑柔順的發,出口的聲音極啞:“能瞧見東西了?” 元歡沒有回答,兩汪杏花眸笑成了彎月,她突然踮起腳,將自個那張怯生生嬌俏俏的桃花面送到他的跟前,馥郁的玉蘭香四散,嚴褚瞳孔一縮,尚來不及反應,便被她捧了臉細細端詳。 嚴褚自出生到現在,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然他們此刻呼吸交/纏,她手腕上帶著的珊瑚手釧紅得似血,點點蹭在他的下顎骨上,驚起一串冰涼的酥麻。 他那聲即將出口的胡鬧便這般銷聲匿跡,被灌了啞藥似的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如何?朕的容貌可能入公主的眼?”片刻后,他攏了她有些涼的手,沉聲問。 元歡心情本就極好,這會聽了他這般玩笑話更是樂不可支,她學著話本里的公子哥兒,分外輕佻地抬了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才點頭道:“姿色尚可?!?/br> 想了想,元歡又接著夸了句:“聲音也尚可?!?/br> 嚴褚無奈,肅著一張臉點了點她的額心,輕喝:“就你最無法無天?!?/br> 元歡早早的就摸透了他口是心非的別扭性子,倒也不拆穿他,只笑著將十根嫩生生的手指湊到他眼前,掰著同他細數:“等過些日子,后腦的傷徹底好了,我便不用再天天喝那些苦汁兒,也不用見天兒的縮在屋里?!闭f起這個,她越發的不滿起來,“今年下的第一場雪,宮女太監都能出去踩踩,團個雪球兒扔著玩,偏我好不容易能瞧見了,還得聽著太醫的話,這不能那不能的……” 嚴褚好笑又好氣,拉著她到了碳火爐邊,將一身的寒氣散盡,這才抬了抬眸,不急不緩地道:“若還想跟著去徐州,便好生養著身子,若再染上個風寒病痛,朕絕不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