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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冒出泥漿來。她挪開了小半步, 因一時貪玩,鞋面上濺得芝麻粒兒似的,真是人不愁吃喝了,開始學著糟蹋東西。要是換了早年,寧肯自己光腳,也得把這雙皂靴留給小四啊。 衙門口終于有人出來了,曾鯨把小四送到門上,自己并未跟出來。這就是司禮監隨堂的眼力勁兒,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不等吩咐自己識趣兒避開了。 小四一臉笑模樣,快步到了她跟前,一瞧她,又開始貧嘴,“幾天沒見,您凈身啦?” 月徊“去”了聲,上下打量他,這小子先前吃了上頓沒下頓,臉上欠油水。如今到了東廠,別不是人rou就饅頭吧,才幾天光景就吃得頭光面滑的。 她伸手,替他提溜了下耷拉的領口,“我這幾天沒在家,進宮去了,看樣子往后得在宮里扎根兒,今天放我回來休整休整,估摸要不了多久又得進去?!?/br> 小四怔了怔,“怎么讓您進宮吶?您斗大的字不識幾個,大鄴這是沒人了,讓您進去倒夜壺嗎?” 月徊受他擠兌,瞪眼道:“你不能說兩句好話?就你,瘦得跟豆芽菜似的,不也進東廠做干事了嗎!我進宮不倒夜壺,我伺候皇上。滿世界都是有學問的人,不缺我一個,皇上就相中我老實厚道,你管得著嗎!” 兩個人是磨著嘴皮子長大的,見了面不斗上兩句,心里不舒坦??啥吠炅?,又覺得很不舍,小四哀致地看著她說:“月姐,皇上是不是要提拔您當妃子?您這么大年紀了,進了宮還有出來的時候嗎?這一去,我再想見您可就難了,您能不能別去?等我掙了錢,我養活著您,您何必給人當碎催呢?!?/br> 月徊被他說得鼻子發酸,孩子大了,知道心疼她養活她了,有這幾句話也不枉拉扯他一場??扇说搅艘欢〞r候就身不由己,不像以前光桿兒,有口粥吃就高興。如今是好吃好喝養刁了嘴,下頓兩菜一湯還嫌不夠,得維持住福氣體面,還要使金碗象牙筷子。 再說進宮又不是殺頭,大可不必這么悲悲戚戚,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說沒事兒,“憑我的本事,你等著吧,回頭我當個太后讓你瞧瞧。你放心,茍富貴勿相忘,今晚回不回來吃飯?” 她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小四早習慣了,仔細算了算差事,沒什么太要緊的,便道:“我眼下學徒呢,有我沒我都一樣?;仡^我和師父告個假,不拘怎么都得再陪您吃頓飯?!?/br> 月徊說“得嘞”,“我先回去預備,你好好當差。晚上早點兒回來,我讓人給你預備好吃的,???” 小四點了點頭,見她沖曾鯨招手,那個東廠番子見了都得畢恭畢敬的隨堂太監很快來了,臉上帶著微微的笑,輕聲細語道:“姑娘交代完了,那我這就送您家去?!?/br> 月徊頷首,“還得勞您駕?!?/br> 曾鯨攙她上了車,自己坐在車轅上駕馬甩鞭子。小四目送馬車緩緩走遠,隱約感覺失去了些什么。以前懊惱吃不飽穿不暖,現在什么都不愁了,卻又慢慢和相依為命的人走散了。也不知道她認回那個哥哥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太監過分精于算計,恐怕那位督主得了個meimei,并不單純把她當做meimei。打著族親的幌子,不從她身上榨出二兩油來,對不起人家頭上那頂烏紗帽。 月徊那頭呢,由曾鯨送回了提督府。到家曹甸生和她院兒里的丫頭全迎了出來,忙伺候她洗漱換衣裳。外面天太冷,走了一圈腳趾頭都凍住了,泡進熱水里才逐漸活過來。她后腦勺枕著木桶邊沿,打了手巾把子敷在額頭上,閉眼感慨還是家里頭好啊,宮里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方便,這兩天到處將就,從頭到腳都出餿味兒了。 綠綺捧著干凈衣裳過來,小聲提醒:“姑娘可別睡著了,沒的著涼。洗會子就起來吧,干凈衣裳預備下了,等擦干了頭發,您再瞇瞪會子?!?/br> 月徊泡得身子發紅,手指頭上的皮都起了褶子,這才慢吞吞從桶里爬出來。丫頭們給她擦身子,她還有些不好意思,閃躲著說自己來,玉振笑道:“可別,這活兒您干了,咱們干什么呢。伺候您是咱們的分內,您可不能和咱們搶?!?/br> 是啊,各有各的差事,譬如往后她進了宮,也得伺候皇帝吃喝拉撒。于是安然了,就站在那里讓她們擺弄,從上到下撲一層香粉,然后給她換一身好看的新衣裳,姜黃色蜀錦褙子底下配了條蔥綠八幅裙,脖子上圍個暖脖兒,還往她手腕上戴了一副金鑲多寶的手鐲。 秋籟捻著她的耳垂算計:“姑娘小時候扎的耳朵眼兒都長實啦,等明兒咱們預備起來,再給您扎一回?!眹樀盟孀×硕?。 松風往窗口能照見光的地方般躺椅,午后著實是犯困了,她癱在椅子里,一覺睡到申時。等醒了起身,問夜里菜色準備好了沒有,綠綺說:“廚上該蒸的該烤的,都收拾妥當了,姑娘不必cao心?!?/br> 月徊點了點頭,“督主回來沒有呀?” 綠綺說沒有,“曹管事的在巷口上候著呢,回來了自會通稟姑娘的?!?/br> 月徊哦了聲,哥哥弟弟都不在,她覺得挺無聊,就上案后練字去。案上還放著那天寫完的名字,她抽出兩張來擱在一起,日裴月徊,看著心生感動,兄妹倆連名字都透著血脈相連的味兒。 她和哥哥的名字筆順不多,就琢磨傅西洲該怎么寫。結果綠綺翻書給她瞧,她一看兩眼直發暈,原想寫上一寫的,這回直接把書合了起來——該是小四自己學著寫才對,她就免于湊熱鬧了。 她在書房里蹉跎,這兒看看那兒摸摸,太陽很快就偏西了。奇怪他們都不回來,她著急上火,站在門前嘀咕:“脖子都盼長了,還是上外頭等著去吧……” 結果走到院門上,迎面遇見松風進來,問姑娘干什么去。月徊說上巷子口接督主,松風咦了聲,“督主回來有會子了,外頭人沒報進來?” 月徊說沒有,咧嘴笑了笑,“八成忘了這府里多了個人兒啊?!币幻嬲f,一面往哥哥院子里去。 梁遇的住處是這提督府的核心,那份開闊,那份氣派,十分合乎他的身份。月徊還是頭回上這兒來,被番子帶回府那天起就天降大雪,她想逛逛也被風雪裹住了手腳,如今是乾清宮和坤寧宮都轉悠過,卻唯獨沒來過哥哥的院子。 梁遇是個雅致人,院落里頭引泉眼,做出個小小的曲水流觴來,邊上栽著一棵黃山松。別人的盆景養在盆兒里,他散養,但修剪絕對精心,兩個人那么高的樹身,也雕琢得冠偃如蓋,蒼勁俊逸。 只是梁遇孤高,在司禮監前呼后擁被人老祖宗叫得山響,回來就不愛有人近身伺候。月徊進來的時候,院子里空無一人,西邊院墻頂上照進一縷余暉,打在樹頂的松針上,沒來得及化開的積雪顫巍巍,欲落不落。 她朝上房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