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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和月明——當漢jian的好處。那白霧一樣的廚子又來了,送來十只鴨子,油汪汪擱在報紙上,一字攤開,像屠殺后留下的尸首,等著拋到黃浦江去。這兩年他們一家都不吃大閘蟹,因為覺得有一股血腥氣,眼看著連蟹黃都泛著血光。沈文昌叫衛士去請這一層警衛來吃夜宵,突兀倒是不怕,因為在清源環路也請過,自己有這樣一個傳統,周先生知道。倒是俗話“無事不獻殷勤”,要叫他在拋出一點請求來,主動的去欠人情債。這一層的警衛進來了,他和他們相互的寒暄著,請小隊長喝普洱茶。他笑道:“十年前藏下的,現在都已經喝不到新的了,喝一點少一點,解膩?!?/br>“謝謝沈秘書,謝謝沈秘書!”小隊長笑著:“我們這種大老粗,什么好東西喝著都一樣,就喜歡吃rou!沈先生講究??!這位是?”他問廚子。“過來送鴨子的,以前是北平對不對?”沈文昌笑問。“對,對!從小學這門手藝?!睆N子哈著腰:“本來是得片給各位爺的,可是開車的老總不叫我帶刀子,我就只送了鴨子過來?!?/br>“什么老總!”沈文昌笑道。小隊長也笑:“沈先生的人太小心了!帶把菜刀能出什么事情,我叫人去廚房拿一把來!”“別別!諸位兄弟且坐下,小張,你帶他去拿把菜刀來。對了,老齊,你也到廚房去燒點熱水來?!彼恢皇肿髡咦鲆粋€“去”的動,往外虛虛的扇著,另一只手按下小隊長的肩膀笑道:“難得請一次兄弟們,叫他們去忙?!边@個小隊長眼烏子咕嚕一轉,又笑著坐下了。這一層的警衛有七個人,現在都在這里。沈文昌自己帶五個人,出去一個小張,一個老齊,剩下的三個槍里裝滿了子彈,勝算很小,還不見得完全愿意為他拼命??捎植荒芏鄮?,免得叫人懷疑。周先生辦公室就在隔壁的隔壁,小張帶著人進去,自己不敢守在門口,在拐角處徘徊著,裝作剛出衛生間。廚房也不遠,老齊被安排去拿刀,可拿一把刀的時間很有限。沈文昌這里的時間卻仿佛太過漫長,因為需要他敷衍,話又太短。他道:“我也是無事不獻殷勤……想來想去,只有來勞煩兄弟你?!彼〕鲎约旱慕馃熛蛔?,開了請小隊長抽煙,小隊長的眼睛黏在匣子上。他笑了笑,把匣子塞進了小隊長手里。“我有個朋友,在百花苑唱戲……”“小鄧先生?”這個小隊長殷勤笑道。“哦?你們在下面怎么傳我?”沈文昌好笑著問道,一干警衛笑起來,因為看出他沒有生氣的意思。他低頭喝茶,又道:“最近有人在他身邊盯著他,叫我見他一面都不成,我呢,又不好派自己的人出面?!?/br>“這是為什么呀?”沈文昌搖著頭反問道:“你結婚了嗎?”小隊長痛呼:“現在哪有好女人!”沈文昌意味深長的笑著:“等你有太太了,你就曉得為什么了!”小隊長一愣,隨即豁然開朗,大笑起來。深文昌道:“老齊呢,是我太太一個老媽子的侄子,所以我叫他燒水去了。我那辦公室的幾個同事太太,也和我太太打過牌。所以這個事情……不足為外人道啊?!彼v的嘆息著。一眾人講起太太,又從太太講到女人。一講到女人,立刻又要談舞女,一干價格摸的清楚,男女關系張口就來,沈文昌聽得厭惡,卻依舊是微微的笑著,心想:“怎么還不來!”一個警衛嘬著鴨骨頭,也問了一句:“怎么還不來?”沈文昌唬一跳,咬到了自己舌頭,面上卻不能有任何動靜,血沫得往下咽。另一個警衛道:“吃吧,反正快吃完了,也不差那么幾刀。我都自己撕下來卷餅?!?/br>沈文昌驚恐:這些人夜宵吃起來是很快的??伤@個時候不能開口講廚子,不然倒像是為他開脫,顯得可疑,只能找一個旁的話題。什么話題呢?近的話題,只有他太太,可他痛恨把白珍拿出來供這些人做個談子,這叫他有一種污穢感,仿佛妻子被褻玩。“他這些人吶,行動慢,也就開開車是好的,因為沒有人來教。別人都是太太把持,我太太從來不管?!彼€是開口講了出來,因為兩項比較,妻子成了次要。“那是沈先生自由??!其他老爺的太太們……”一個警衛搭話著。“其他老爺的太太們,一圈牌打下來,生意都做好了。我的太太,打牌只是打牌,家用補貼全要靠我請的會計。我呢,又是不懂的,一年下來能有多少補貼全不知道?!彼嘈χ鴵u頭,惹出許多笑聲。又道:“諸位幫我沈某人的忙,我一定大榭,可既然要謝了,不如再提點意見:緩緩的來,別一下子都清光了,叫人懷疑。我有時候也要去找他,諸位看在眼里就好,也不足為外人……”忽然,桌上的電話鈴響,幾個警衛站起來想走,怕他有機密要講,他隨意的壓壓手,示意人不用走。他接起電話:“喂?”“她去朋友家里玩?!?/br>“早上我去接她?!?/br>三句話,下了大力氣,生怕下面講出一些不該講的。他掛掉了以后立刻喝了一口茶壓驚。下面還在談女人,談跑馬,可他知道,所有人都提了一只耳朵特地來聽他。“不如就叫他們聽了?!彼胫?,于是湊過去和小隊長玩笑道:“以后結婚,要找個沒有丈母娘的?!眱扇硕細g快的笑了起來,下面依舊講者女人和馬。可他一雙腿全麻了,像是嵌滿了一粒一粒的電話鈴聲,細細密密的震動著,又像是布滿了黑白的粒子,隨著無線電里的電流聲“刺啦刺啦”顫著。“怎么還不來?!彼耄骸霸趺磿r間過的這么久!”鴨子已經顯出了骨頭。他后腰的槍硌著他,仿佛微微的發著熱?!霸龠^五分鐘,不行就先下手為強,打他個措手不及!”他心里慘然的想到,目光一瞥手表,抬起頭來有和一干警衛聊天。四分鐘,他開始倒計時,數完六十秒,卻不敢抽槍,又暗地里加了一分鐘。幸好,這一分鐘里,廚子回來了。他進來伺候著一班警衛吃完鴨子,收拾了骨頭就走了。沈文昌在送走警衛以后,走周先生辦公室的方向去洗手間,看到辦公室大門原模原樣,又大著膽子進去檢查了一遍。他出來以后去了衛生間,把吃下去的鴨rou吐了個干凈??帐幨幍男l生間里,反胃的聲音回蕩著,摻在一股混沌的臭氣里。人倒是很精神,睡不著,通宵也沒有睡意,心跳的很快。早上的時候,他強迫自己趴在桌上假寐,當作心寬,值班要偷懶。換班回到自己車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氣,看到窗外走馬燈般的景色,漸漸入了睡眠。醒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