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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而那姿態卻如: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所謂不可方物,當如是也。 但她的注意力,更多是在湖面。 從唐羨之演奏開始,前期低音渾厚低沉,湖水震蕩,水面隱隱在下降。 中期音調逐漸圓潤,整個地面都在一顫一顫,湖底有隆隆之聲。 后期逐漸高亢清脆明快,水面忽然交錯奔騰,下降的水面出現無數吸水口,嘩啦啦奔涌聲里,水位在急速下降。 最后的合聲,是將低中高三個音調同時合奏,便是七人樂隊,此時也必然是要卯足力氣手忙腳亂的。 然而唐羨之一人,立在亭中,瀟瀟灑灑,翩然起勢,手揮目送,三音俱起,上遏行云,高樹靜立,飛云迭蕩,冷月高掛,星空無聲,無數檐角下金鈴齊聲共振,整座唐城如一座遠古巨獸,在此刻被同樣來自遠古的清音喚醒,無數夜鳥轟然而起,半空中振翅遮蔽繁星。 一座高樓,便于此刻,自湖底緩緩升起。 恍若神跡。 因神音而起。 蒞臨世間。 文臻抬頭,平生第一次震撼難言。 也在此刻,最后的合聲里,她聽出這是當初唐羨之說的,為她做的曲子。 。 他竟然把這首曲子作為了小樓的開樓曲。 小樓升起,水位漸漸恢復,高大的樓體雪白,高高翹起雪色的飛檐,在黑色的湖面上靜默,恍若神仙之境,又如地獄之門。 奇怪的神圣和詭異結合的感覺。 如同唐羨之這人給人的感覺。 而在小樓的側面,一道門戶,緩緩搭下一座玉橋,顯然是唯一上樓的通道。 曲畢的唐羨之不知何時已經立在橋邊,于裊裊余韻間,向她微笑伸手邀請。 整個湖面依舊被那編鐘的余韻籠罩,而四面的平地有沙沙之聲。 文臻走上玉橋,并沒有接唐羨之的手,很自然地伸手一指那湖面,道:“誰知道名動天下的唐家小樓竟在湖底,還需要以極高曲藝才能開啟機關。這等巧思,唐家小樓便是百年也不得破?!?/br> 唐羨之從容收回手,笑道:“自古無千年傳承之世家,也無百年不傾之高樓?!?/br> 文臻怔了一怔,道:“沒想到唐先生如此悲觀?!?/br> 唐羨之不接這話,只道:“說起來,能以編鐘奏此曲,還是得小臻提醒?!?/br> 文臻想起在五峰山曾經自己和他說的一人可多奏之事,默默無言,心想以后在聰明人面前萬不可多嘴。 兩人此時已經走到小樓前的長廊上,那是一片開闊的平臺,正對著湖面,平臺上有一座扇形的形制奇異的琴。 唐羨之伸手撥琴,起叮咚之聲,道:“小臻,難得來到川北,不如多呆幾日?” 他如對客人般挽留,文臻笑道:“那可不行,我是惡客,我不僅闖入你唐家,還要帶走你唐家的好東西,你再留我多住幾日,不怕你唐家長老會反了天?” 唐羨之便道:“是要這個東西么?”拍拍手,便有人悄然送上來一個盒子,唐羨之轉手遞給文臻,文臻手上已經戴了手套,接過打開,便立即啪地蓋上盒蓋。 差點被閃瞎了眼睛。 唐羨之笑著指了指小樓頂,道:“如果平日過來,你會看見這樓頂鑲嵌著這寶石,否則這通體雪白的樓也太單調了些?!?/br> 文臻端著那沉甸甸的盒子,皺眉道:“這么個寶物,就這么給我了?不過五關闖六將,我這心里不踏實啊?!?/br> 唐羨之失笑道:“不過是區區死物。小臻想要,是我的榮幸。自然早就給你準備好了?!?/br> 文臻心中嘆息。 果然什么都瞞不過他啊。 他猜到了自己等人會趕時間走川北。 他猜到了自己會去救王雩的母親。 他在那時候去家廟,“路遇”自己,其實是暗示自己,去唐城一會。 他甚至早在幾年前,就借玉佩給她留下了唐城內部的地圖。 而她不能不來。 今晚燕綏可能也有一些計劃,唐羨之既然注意到了她,她就要牽制住唐羨之的注意力,為燕綏爭取機會和時間。 總不能讓唐羨之抽出手去對付燕綏。 她在那默默,唐羨之望著她,亦心中微喟。 得知她和燕綏林擎在天京城外鬧出那動靜后便失蹤時,他展開地圖,劃出線路,便猜他們可能會取道川北。 長老會并不同意他的判斷,覺得那幾人喪家之犬,如何敢橫穿唐家地盤。 可他知道,他們敢。不僅敢,可能還敢做更多。 所以他一直在等她。 當初長川雪中一會,言語試探,他就知道,文臻明白了那玉佩的奧秘所在。 以文臻的心性,來到川北,一定會去救王雩的母親。 今日他們進城,以礦藏和父親的病敲開城門,消息傳過來,別人尚在懵懂,他便明白,燕綏文臻到了。 也是在此刻確定,果然礦藏是燕綏的拖延計,父親的身體也是燕綏下的手。 但這個時候便是明白也遲了,所以燕綏想必也是不介意被他察覺,才以此入城的。 他去家廟攔截文臻,將王雩母親轉移,然后等文臻到來,并沒有安排大開城門,是因為一來會引起長老會的注意,二來怕文臻反而會因此多疑打道回府那就難找了,三來,他有點期待和文臻心有靈犀的那種感覺。 哪怕她自己不覺得。 至于寶石,是他本就準備好要送給文臻的,只是看文臻的神情,這似乎本就是她的目標之一,這令他頗有幾分驚喜。他自遇見文臻,總做些不合她心意的事,以至于兩人不得不分道揚鑣,如今總算有件事投契了她的心意,于他也是寬慰的。 還有件事,想為她做。 長指輕撥,起錚錚之音。 他道:“小臻。你看?!?/br> 文臻轉頭。 便見不知何時湖四周燈火通明,照耀得湖前那一大片空地一片雪亮。唐羨之在身后撥琴,“錚——”聲音清越。 那一處地面沙沙連響,忽有無數枝芽破土而出。 “錚——”又一聲。 枝條抽節,野蠻生長,那一片空地上,齊刷刷無數枝條曼妙搖曳,昭示生長的力量。 “錚——”又一聲。 枝條長至半人高,停止抽條,頂出圓圓的花苞,燈光下銀光錚亮,一片耀眼。 “錚——”又一聲。 遍地花苞齊齊開放,先探出嫩黃雪白花蕊,再舒展深紫淺紫花瓣,層層疊疊,卷卷迭迭,一層層次第打開,怒放都在剎那間。 剎那間彼處爛漫成紫色花海,涂滿視野。 文臻屏住了呼吸。 有一瞬間,她有點茫然地看看天上,又看看四周,依舊是冷月孤星,霜白葉寒,除了寒梅別的花并不會盛放的冬季。 然后她忽然發現那些花有些異常。 枝干特別挺立,花朵特別硬實,顏色特別一致,形狀毫無差別。 身后唐羨之輕輕道:“紫英葵是川北三州最常見也最美的花朵,一年盛放三季,漫山遍野,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