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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輕聲道:“別哭。他不喜歡的。挨了刀沒什么,還活著就好?!?/br> 隨便兒嗯了一聲,忽然俯下身,對著燕綏那個還沒愈合的刀口,輕輕呼了呼?;仡^對中文笑道:“我小時候摔跤了,老媽也是這么給我呼呼的,她說呼呼就不痛了,嘿,怎么會不痛?拿我當三歲小孩子哄呢!” 中文轉過頭去,好半晌,鼻音濃重地道:“你三歲還沒到謝謝!” 隨便兒聳聳肩,“所以雖然這話很傻我還是信了,也給漂亮叔叔吹吹,你記得回頭告訴他,吹一次一兩銀子?!?/br> 中文:“……我覺得更有可能的是你吹一次他要你賠一兩銀子?!?/br> 隨便兒:“……那還是算了吧。隨便隨便啦?!?/br> 話是這么說,不過中文發現隨便兒每次幫燕綏換藥之后還是會幫他吹一吹,用隨便兒的話來講:“這叫惠而不費?!?/br> “惠而不費”的行為進行了沒幾次,某次燕綏提前醒來,就看見了趴在他手腕前吹氣的隨便兒。 那小子鼓著腮幫子,吹得氣壯山河,唾沫星子都濺在了傷痕上。 燕綏盯著他,目光可以殺人,大抵隨便兒又成了宇宙飛灰。 但燕綏對那鼓鼓的粉紅的腮幫子多看了一會兒,飛灰便又成了一朵嬌骨朵兒。 他盯著隨便兒頭頂一個發旋看了一會兒,唇角微微一勾。 隨便兒再抬起頭來時,燕綏已經又閉上了眼睛,隨便兒也不知道剛才那一眼。高高興興端著托盤出去了。 之后中文被扣了錢,因為主子說他消極怠工,敷衍塞責。 中文委屈地表示馬上就都自己來,但是主子又表示既然你都消極怠工了,可見心不誠,反正隨便兒白吃白喝也該以工代干,以后就他好了。 四大護衛再次對隨便兒抱以虛偽的同情的目光,爸爸們剔牙喝酒一起憂愁地說好閑好閑。 又一起憂愁地說也不知道隨便兒受不受得了殿下的折騰。 但也不知怎的,殿下由隨便兒伺候的時候,并不十分折騰,給吃啥就吃啥,有次隨便兒拿錯了飯,拿了燕綏并不愛吃的內臟,燕綏也沒說什么,也就是忽然良心發現,親手塞,哦不是,喂了同樣不喜歡吃內臟的隨便兒分了半碗。有時候茶水免不了潑了灑了,反正不管怎樣潑了灑了,他也沒燙著,隨便兒也沒燙著。有時候他看書,隨便兒在一邊寫大字,字自然丑如龜爬,燕綏抽過來看了也不說,還多看了幾眼,隨便兒看他看得認真,便賤性發作,笑嘻嘻問寫得如何?如有好的還請圈出來夸贊小子。燕綏也便真圈出來了——除了一個“一”字,其余全部圈了出來。 隨便兒正在心中暗笑,這人長了一張好臉,品鑒能力實在不咋,老大那種狗爬一樣的字,也能選出這許多入眼的字來?隨即便聽燕綏道:“除了這個一字還算能看外,其余的都不能算字。我都給你圈出來了。太多,圈得甚累,因此要予你懲罰,把這些不能算字的字各自練習一千遍,直到像個字為止?!?/br> 隨便兒:“……摔?!?/br> 他扁著嘴去練字了,其實不用練,只需要拿出真本領就行,便自己磨了墨在寫,果然字長進飛速,燕綏看他一眼,嘴角一撇,心想就說怎么可能字那么丑? 卻見隨便兒寫了幾個字,眼里忽然就含了一泡淚,燕綏眉頭一皺,心想這孩子平日里并不嬌氣,怎么忽然這么矯情了?本想不問,想想還是道:“怎么,幾個字把手寫斷了?” 隨便兒也不和他斗嘴,垂淚道:“我想娘了?!?/br> 這話一出,燕綏便默了。半晌,有點氣虛地道:“好端端地,怎么會想你娘?” 隨便兒扁著嘴,“我在家一直是寫這樣的字,娘從來就沒說過!” 他終究是年紀小,便是天生善于隱匿情緒,畢竟也是第一次離開家,被羈縻于陌生人身側,難免有幾分惶恐,此刻便借著發泄出來。 燕綏脫口而出,“你娘那是慣著你……”說到一半,心知不是,他自覺負文臻良多,再也無法理直氣壯吐槽她,最終道,“她并非不明白你的小狡猾,只是因為世事多艱,也就望你狡猾一些,靈活一些,如此也可以活得長些……” 隨便兒立即接口:“比如現在,除了我,還有誰能委屈求全,舍身飼虎!” 燕綏:……什么玩意! 隨便兒卻又立即不哭了,眼珠子轉了轉,興致勃勃問他:“漂亮叔叔,你那語氣,好像很熟悉我娘哎,你認識我娘嗎?” 燕綏斜眼看他一眼:“你覺得呢?你覺得你娘和我該是什么關系?” 隨便兒心大的揮手:“能有什么關系!你是我娘的仰慕者唄!聽著我娘的傳奇長大,愛上了不可得的她。這種人多了是,我們一個府內,有半府都是這種!” 燕綏:……什么跟什么! 他端起茶,覺得有點心梗,喝不下去,又放下,想了一陣,忍不住問:“你娘的仰慕者很多?都是誰?” 隨便兒便掰指頭,“干爹啦。當初為了救我和娘死掉的王叔叔啦,潘航叔叔啦,毛之儀叔叔啦,毛萬仞叔叔啦,白林叔叔啦,紀典叔叔啦……” 他也搞不大明白仰慕和崇敬的區別,只將所有經常出入刺史府的男性都算上,如此一來真是車載斗量,十根肥手指不夠,又脫下鞋去掰腳指頭數,燕綏的臉越聽越黑,喝道:“不許脫!腳臭!” 隨便兒“哦”一聲,也就不脫了,皺皺鼻子,心想僵尸真小氣,之前罵過他一句,到現在都記得還。 燕綏端起已經冷掉的茶要喝,隨便兒斜睨著他,他知道這位僵尸叔叔講究得要命也敏銳得要命,這茶只要有一點溫度不對都不會進口,因此也不打算提醒他,誰知他很快就目瞪口呆——因為燕綏真的毫無反應地就灌了一口。 隨便兒立時想起這位現在的身體,可不能喝冷茶,跳下床,搶過杯子,道:“茶冷了喲,我去換我去換?!?/br> 也不知怎的,漂亮叔叔心緒好像忽然便又好了一點,擺擺手放下了茶杯。 隨便兒也不敢撩撥他了,總覺得今天這人奇奇怪怪的。 燕綏盯著他看似憨嫩的表情看了一陣,終于還是沒忍住,自虐般地問:“那你自己,最喜歡哪位你娘的仰慕者?” 隨便兒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干爹啦!” 燕綏一聽到“干爹”兩字,就又想喝冷茶了。 這里頭,每一個字都礙眼! “你娘呢……最……喜歡哪位?” “我娘要我尊敬干爹,敬重每位叔叔,每年記得給王叔叔燒紙。干爹對我說的話也差不多啦,他總說娘是親娘,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說娘生我時很難很難……王叔叔便是那時候為了救我和我娘死的……” 燕綏忽然便轉過了頭。 …… 文臻挾持著聞近純走出香宮的時候,迎面便看見星星點點的燈火,無數護衛流水般向這個方向匯聚。 這陣勢,用來對付大軍都夠了。 她跨出門檻之前,回頭對德妃看了一眼,德妃坐在椅子上,口唇蠕動,嘴型似乎在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