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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臻笑道:“是啊,淋雨落水,火燒刀圍,上天入地,張大人,跟我才幾個月,已經把過往幾十年沒吃過的苦都吃遍了,還覺得是幸運嗎?” 張鉞凝視著她,神態認真:“三生有幸?!?nbsp; 文臻的眼光立即從他火一般的眼神上滑了過去——她算是發現了,每當她搞定一件事,張大人的眼神便往熱忱崇拜那個方向滑過去一分,人類的臉皮已經抵擋不住他熊熊燃燒的膜拜小宇宙,即使如她這種厚如城墻的品種也不行。 她轉頭對幾個主事一揖,道:“今夜之事,從倉監自殺,到郎中和另外幾位主事被擄,都是一連串針對本官的陰謀,其目的便是為了令本官獲罪,令湖州百姓陷身水火之中……如今郎中和那幾位主事,想必對本官有些誤會,還請幾位大人之后代為澄清?!?nbsp; 幾人都肅然應下。文臻又道:“眼下本官可能有些麻煩,接下來可能不方便照應各位,湖州想必也不會太安定,所以就請各位今夜便動身吧?!闭f著手一揮,便有屬下趕了過來,帶著已經備好吃食銀兩的行囊,打開好相逢后院的大門,院子后頭便是大江,已經有船等候在渡口,文臻親自將幾人送上船,又命人好生護送,當即這船就揚帆,從水路回天京。 雷厲風行把人送走,文臻回身,笑道:“好了,也該等著接下來的好戲了?!?nbsp; …… 大江之上,高舟正欲遠行,甲四用一個洋外瞭望鏡對岸上望著,忽然道:“好像定王殿下到了?!?nbsp; 唐羨之本已攜琴準備回艙,聽見這話立即回身,道:“卯老他們通知的?” 甲四道:“據我們潛伏在那邊的人回報,卯老并未與定王有聯系,倒是那位和定王有過一兩次來往,但今日他一直在豐寶倉,似乎也沒有機會去通知定王?!?nbsp; “那是誰……”唐羨之忽然道,“不好?!?nbsp; 甲四很少聽見公子會說這兩個字,嚇了一跳,呆呆看他。 “你立即帶人下船,不管用什么辦法,攔住燕絕,不讓他去為難文臻?!?nbsp; 甲四一腦懵地想,難道就在這一瞬,“憐香惜玉”這種寶貴品質,又回到了我們公子完美的腦子里去了? “可是公子,定王殿下和刺史不對付,他去拿下刺史不是更好么……”甲四目光觸及唐羨之的微笑后,終究沒敢把話說完,拋出勾索,帶人下了船,直奔定王車駕而去。 但是事與愿違——他趕去的過程中,接連遭到兩撥人的阻攔,第一撥人不明身份,卻把他引到第二撥人那里,第二撥人卻是卯老的人,想必那些人認為定王殿下來攪合對唐家有利,因此把甲四等人誤認為是文臻的人,雙方火拼起來,甲四心知公子此時還沒對卯老發難,如果火拼的事傳回唐家,可能就會壞了公子的計劃,因此一咬牙,干脆滅掉了那整個卯老的屬下小隊。 等他把人都滅口,再趕過去時,已經看見燕絕迎上了文臻。 他只得回去稟報,唐羨之聽他說明始末,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神情,本來還想說什么,然而看看天色,想想還要趕回川北布置一舉將卯老拉下馬的事,便是窺知文臻接下來的對策,也來不及再出招了。 最終他嘆道:“天意?!?nbsp; …… 文臻帶著幾人往外走,轉到豐寶倉外,此刻外頭人聲喧囂,附近百姓都來救火,文臻帶著好相逢的人一到,就命鏟除豐寶倉周圍的雜草,清出空地,豐寶倉的火已經無法救,但不能蔓延開來,影響周圍的民居。至于好相逢,不僅早就去掉了所有的草叢灌木,和豐寶倉相鄰的墻面還挖好了溝,絕不會受一分影響。 這邊剛剛清理出隔火帶,那邊儀仗迤邐,有人高喊:“定王殿下到!” 文臻剛轉身,就看見燕絕迫不及待地下了轎,他旁邊站著神色悲憤的那位倉部主事。 那主事一見她就高喊:“殿下,刺史大人中飽私囊,庫糧作假,逼死倉監,致庫糧全毀,罪無可恕,請立即緝拿進京問罪!” 燕絕眼里閃光,道:“文臻,你還有何話說?” 張鉞正要說話,文臻手一抬,張鉞立即閉嘴。 文臻笑道:“殿下來得好快?!?nbsp; 燕絕直覺這話不懷好意,不接話,只冷著臉盯著文臻。 文臻回頭看看豐寶倉,嘆了一口氣,道:“無話可說?!?nbsp; 燕絕獰笑:“確實。你該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豐寶倉毀,你便責無旁貸!來人,拿下她!” “且慢!” 燕絕斜眼瞟著張鉞:“張大人,你莫非以為你能置身事外?” 張鉞挺直腰桿一拱手:“自然不是。定王殿下,下官只是提醒殿下兩件事。其一,便是文大人有罪,也要等您上稟朝廷由中樞議決陛下親勘再明文下旨方能定罪,在此之前,任何人無權入其以罪;其二,下官請求與大人同罪同責?!?nbsp; 燕絕桀桀笑道:“喲,這么急著表忠心,誰說不讓你們同罪同責啦?本王告訴你們——一個都跑不掉!不過——”他指指文臻,“雖然我無權處置尊貴的刺史大人,但是刺史大人有罪待勘是板上釘釘吧?刺史大人有罪待勘期間,應由湖州境內地位最高者代行刺史職責沒錯吧?” 文臻皺眉道:“殿下,您不是地方官員——” 燕絕:“我是親王!文臻你再妄圖阻攔小心我掌你嘴——” 文臻還沒說話,蘇訓忽然道:“回稟殿下。東堂律朝律三十七條一則,三品以上官員未曾定罪之前,任何人不得處以私刑?!?nbsp; 燕絕霍然轉首看他,仿佛剛發現他這個人,蘇訓早已垂下眼,根本不接他的眼光,燕絕陰森森地道:“文大人身邊,一個個的,倒都很熟悉官場嘛……咦,這位身形怎么瞧著有些熟悉……” 張鉞正要上前一步擋住他,心中也在詫異一貫不顯山露水的蘇訓今日怎么忽然出頭了,不過他的理解是蘇訓定然和他一樣看不得大人受委屈,蘇訓卻上前一步,離燕絕很近,他比燕絕高,這一看幾乎有點俯視,他就用這種姿勢看著燕絕,在燕絕惱羞成怒之前,輕聲道:“殿下,您曾經折辱過我這張臉,您說,如果宜王殿下知道,他會對你做什么?” 燕絕一怔,隨即大怒:“是你!” 蘇訓平靜地道:“文大人不會告訴宜王殿下那么惡心的事,但是我可不介意?!?nbsp; 燕絕盯著他,像一條毒蛇盯住了另一條蛇,半晌絲絲道:“你要什么?” 蘇訓笑一笑,笑意卻不在眼底:“哪敢和殿下要什么,只是建議殿下,莫要太過為難刺史大人,不然,您會后悔的?!?nbsp; 燕絕哼一聲,看一眼文臻,忽然生氣地道:“滾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