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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眾人心中微微發冷,忍不住想,是不是這一步棋,從很早便開始走,一切,連同湖州刺史的舉動,都早已算在公子的彀中? 只是還有疑問未解。 “公子,湖州刺史如果真的能搶走部分糧食,便可以逃脫大罪,那豈不是便宜了她?萬一卯老等人以此攻訐您,您只怕也有麻煩?!?nbsp; “從她任命一下,我便命人運走豐寶倉的糧食,豐寶倉在她來之前,已經運走十之六七,她來視察過豐寶倉后,有所察覺,我怕甲三等人被逮住,便命甲三放慢了運糧速度,留下那十之二三給她。但也不是白給的?!?nbsp; “屬下愚鈍……” 反正對著公子,這樣的話總是經常說。甲四低著頭,想著公子該不會還是憐香惜玉吧? “豐寶倉既然已經被她搶回一部分,她本身便已經洗脫罪責,皇帝為了留住她這個人才,應該不至于問罪于她,畢竟后頭湖州的安定和賦稅還需要她出力。但豐寶倉如果存糧太少,文臻便有理由上書請求減免湖州今年的賦稅。豐寶倉存糧太多,湖州的賦稅也沒問題。只有留下十之二三,又因為我們唐家拿走十之六七糧食的事實,會讓陛下對于糧食更加渴求,急于充實國庫的皇帝和諸位大臣才會有緊迫感,不會同意文臻的減免賦稅,反而會要求她將豐寶倉的存糧虧空盡量填補至一半以上……而今年必然大旱,糧食減產板上釘釘,就算朝廷核算重訂稅額,比往年減免,但是豐寶倉不能不盡快填,否則一旦有臨近戰事,便會一舉而潰……所以賦稅最后還是會很重?!?nbsp; 眾人聽得心中一陣陣地抽氣。 公子的算計,已經精密到走一步見百步的地步,湖州女刺史的才智心計已經足夠令人驚嘆,公子的謀略卻依舊能將這絕俗女子一步步拖入泥潭。 甲四輕聲道:“市井傳言,刺史已經在上書請求減免湖州賦稅,今年的賦稅定額應該比往年低一半,百姓為此歡騰已久?!?nbsp; 唐羨之含笑睇了他一眼。 甲四便明白,便是刺史府有人透著這風聲,但百姓如果都知道了,那必然是公子已經安排人散布這消息,提前給刺史挖坑了。 “另外?!碧屏w之長指在弦上掠過,月光和琴音都在他指下流淌,他的聲音毫無煙火氣,“等回到川北,聯合易銘,在湖州邊境幾州,略安排些動靜,給咱們的刺史大人添添火?!?nbsp; 甲四領命,心知一旦唐家和易家聯合有異動,朝廷必然緊張,一緊張,填滿豐寶倉的欲望更加強烈,也就更不可能降低今年的湖州賦稅,女刺史大人真的要被放在火上烤了。 公子出手,從來就不會只有一招。 只是……甲四心中嘆氣,很想給剛才的自己一耳光——什么憐香惜玉,這玩意兒公子有嗎? 公子心中,大抵在意的只是那女子性命,至于輸贏——那是一定要贏的。 想歸想,回頭看看那邊燃燒更劇,幾乎已經映紅江面的大火,他還是忍不住問:“公子,豐寶倉那邊火勢太大,卯老出手,必定不留生路,您要不要……” “不要?!?nbsp; 甲四閉嘴。剛才沒扇出來的一耳光終究還是狠狠地在心中扇了一啪。 “豐寶倉并非沒有生路,她不是早就找到了嗎。否則也不配與我在這湖州博弈了?!碧屏w之指下一轉,竟起活潑歡快之音,他的聲音于琴音中亦分外和諧靜美,“我還等著,她懷刀藏劍,與我共爭這天下呢?!?nbsp; 甲四不敢接話,靜靜聽著這琴音,明快清越,卻又綿邈柔和,如潭水汩汩,如霧氣溶溶,如繁花滿春瀑,如水底魚兒輕嚼落花的影,再被一張甜蜜笑靨驚散。 如這夜江上,高舟遠帆,古琴雪指,孤燈冷月,映著那半江凄冷,半江紅。 …… “你們猜,這條通道通往哪里?” 一問把眾人問住,只有蘇訓目光一閃,卻沒說話,張鉞看著文臻,忍不住笑道:“總不會是好相逢吧?!?nbsp; 文臻對他微笑。 張鉞笑。 文臻繼續微笑。 張鉞笑容漸漸斂去。 片刻后,他腦海中掠過好相逢那個巨大的院子。 張鉞:“……” 他張口結舌地道:“那……那個院子……” 文臻微笑手一伸,帶著眾人走進地道,不算長的一段路走完,從一個洞口爬出去,眾人眼前就是一個寬大的院子,院子院墻極高,院子里一間一間的屋子此刻都敞開著,里頭都是巨大的谷倉,一眼數不清數目,在黑暗中滿滿當當的矗立,充斥著人們驚嘆的視野,而院子后,大江滔滔,迭浪不休。 張鉞:一瞬間忽然想對刺史大人跪下是怎么回事? 太狠了! 太出人意料了! 和敵人悶在地下分頭搶糧!太絕了! 文臻的聲音輕輕在身邊響起:“發現豐寶倉有問題的第二天,好相逢便加緊動工,動工的第一天不是打地基,是圈出了這個巨大的院子,一邊建谷倉,一邊挖地道,這邊建著,那邊偷著,爭分奪秒搶時間,從豐寶倉里將糧食搶出了這么多?!?nbsp; 她回首對幾位倉部主事莞爾道:“幾位大人先前在好相逢用餐,還說那米不怎么樣,配不上菜色精美,自然是因為,食材是精挑細選的,米卻是本地普通糙米,就從這谷倉中取的,幾位大人如果不信,等會不妨再吃一餐比較一下?!?nbsp; 張鉞此時才知道為什么先前忽然大人會提出去吃飯,原來等在這里,一邊又跪著想大人真是事事皆有深意非常人能及,一邊回頭看那幾位主事,幾人都從震撼中回神,頗有些羞愧地低頭,卻有一人忍不住道:“刺史大人,是我等誤會了,您苦心不易,只是您既然知道有人盜糧,身為湖州刺史,為何不阻止……” 文臻望向另一個方向,道:“我知道在另一個方向,有人同時也在運著糧食,但是我當時沒有兵,人手不足,無法阻止。而且一旦動了手打草驚蛇,很可能我連這十分之三的糧食都救不下來,對方怕留下證據,會干脆毀個干凈,我得為湖州百姓今年的口糧考慮……” 她笑了笑,想還有一個原因自然不能告訴你們,老娘就是想看看這些碩鼠想做什么,還喜歡看他們做了什么最后依舊奈何不得老娘的模樣,怎么著? 當然這個原因此刻已經足夠,因為刺史大人此刻憂國憂民的神態令人唏噓,主事們慚愧地低頭,蘇訓偏轉臉,出神地看著大江上隱約一葉孤帆,眼底微芒閃爍,張鉞眼底的光芒比星光還亮,那光只照在他的刺史大人臉上。 半晌張鉞感嘆地道:“湖州得大人,百姓之幸?!?nbsp; 頓了頓他又道:“追隨大人,亦我等之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