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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調婉轉嫵媚,改改唱腔纖細綿長,悠悠不絕,卷帶了幾分委屈在其中,聽客一時著迷其中搖頭晃腦直盯著臺上那彈琴的人,聽著他那唱戲的腔。方五爺躲在柜臺后面樂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拍了身邊小二的肩膀直道:“改改是福星!他是我的祖宗爺爺,是福星呀!”小二忙先扶住了他:“哎喲掌柜的,您可悠著點,當心了您腳下地滑,一會兒摔了可不好了!”改改撥著弦在那臺上唱,唱至“將身靠在龍床上,短嘆長吁淚兩行。衾兒冷,枕兒涼?!睍r,抬眼那幽怨一眼,卻是正好落在了窗邊那仇天酬身上。仇二爺端著杯茶似笑非笑看著他,眼光交匯那一剎,改改不知怎的,將目光避開,落到了別處。那剎那之間,像是什么光落了眼睛里去,他自己說不明白,只當是唱時情濃深處,莫名生出的情愫了。唱罷一曲,又唱了首,再加了兩支新學的折子才算結束。底下賓眾叫好聲不斷,改改起身行了禮,抱琴回了后臺。他看方五爺在后臺候著,正想將手里頭的三弦的遞上去,卻又叫他按著手指推了回來。“錢你拿好了,琴也用不著還?!狈轿鍫攺男《酥耐斜P上取了一袋子錢遞給他,改改收了錢卻與他推拒:“方老板,這琴我可不能要?!?/br>“哪里的話?”男人順著他指尖往他手腕上走,“琴放我那屋子里能有什么作用?都說好琴贈妙人,三弦不是多貴重的東西,你收著便是。今日我可當真謝謝你了?!?/br>改改看實在是推拒不過,只好稍縮了手避開那人撫蹭把這琴收下。三弦確實不是什么貴重的樂器,不過這把的做工也著實精致。方老板看他收了琴,又問:“一會兒小老板還有事沒有?晚上不知可否賞臉陪我小酌兩杯?”改改就指了指外頭:“今日我其實是陪著主顧來的。您瞧,仇二爺還在外頭等著我呢?!?/br>聽這話,方老板臉色些微一變,干笑著和他道:“好,那你趕緊的陪他去吧,可別叫我這事兒耽擱了仇二爺!你有朋友我就不多留你了?!?/br>拿了琴,收了錢,改改作了揖朝大廳去,臨門簾前要走去的時候,臉上的笑有那么一瞬淡了,看了眼被摸蹭過的地方,輕聲嘆了口氣。走出來時,仇天酬還在那地方坐著。日頭已經落了。仇天酬見他過來,便叫來了小二結賬,改改有些不大好意思:“沒想到那么久,讓您好等?!?/br>“無妨。你唱的真好,改改?!?/br>改改又笑:“承您厚愛了?!?/br>兩人便一同出了茶館,仇天酬和改改說:“方才濟民差了人來告訴我,他送梨花先回去了?!?/br>“哦,那邊勞煩李少費心了?!?/br>改改答他這話時,伸手要招黃包車:“如此,仇先生也回去吧。我替您尋輛車?!?/br>“不必?!币娝芙^,改改抬眼往他,仇先生站起來時大約比他高出大半個頭,“我……我想送你回去?!?/br>“送我?”改改收回了手,疑惑地看他。仇天酬道:“鳳軒齋離這兒并不算遠,我送你回去吧。你莫要與我推拒,只是梨花和濟民的事情……我想和你聊聊?!?/br>改改聽了這話也就明白了,便抱了琴領仇天酬往淮景河邊走。夜幕緩緩降下,淮景河邊的營生才剛剛開了頭,華燈初上,人聲鼎沸,來來去去黃包車進出,說說笑笑便見女子門邊斜倚。這是桐城夜晚最熱鬧的地界之一。兩人并肩走著,踏進淮景河巷的地界,燈火一下亮堂起來,青石板路上映了兩個人重疊的身影。“改改,我看你似乎并不喜歡梨花與濟民交往?!?/br>改改撥了撥琴頭上的轉子:“仇先生哪里的話。姑娘與客人來往,我哪輪的上道一句不喜歡呢?”“……你不看好他們吧?”改改微愣:“什么看好?”仇天酬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他那一雙眸子。那雙眸子在長睫下眨了眨,道:“如若是那個看好——仇先生還是不要來開什么玩笑了?!?/br>仇天酬嘆了口氣。改改扭過頭去,望幾家院落伸出墻外的枝枝椏椏。“李楨他吧……”仇天酬這次竟沒稱呼李少的字了,“他,脾氣很犟,小孩心性。我因是他摯友,又與他有表親關系,見他想了梨花姑娘那么多年也就想幫他一幫??墒俏椰F在也不知道,這究竟幫的是好是壞了?!?/br>他這樣說時又去看改改。改改一時沒答話,兩人靜靜在巷子里走了一段,過了會兒才道:“所以說,二爺的心地好——我聽說二爺當初去日本時是去學醫的?!?/br>“你又叫我二爺了?”“好,仇先生?!?/br>“當初是瞞著家里學的醫。誰想到回來以后,家里根本不承認,硬逼著我接手家里的生意?!?/br>“所以說,哪有人能過的當真自在呢?!备母膰@了口氣,又道,“再者士儒也是要吃飯,況且您那出身,多少口人巴望著您養活。您要是去當大夫,多少人得混不上飯吃呢?!彼f著,低頭去擺弄裹在那柄三弦外的綢布,“我與梨花的出身是不好與您比的,可也有人指望著我們過活。不論李少什么心思,也不管將來他與梨花會怎么樣,但總歸仇先生這一幫,幫著我們又多掙出了一天營生。好或者不好,這事情又該怎么講呢?若論好,大少爺看上個藝妓,聽起來當真不是什么好事情??梢f不好吧,天下有情人凡幾,又有多少能有幸爭得一夕歡愉呢?”“濟民昨日回去,叫他妻子知道了這事情與他大吵了一架?!?/br>改改苦笑:“要這樣說,便是不好了?!?/br>仇天酬嘴角無奈揚起:“可今日他來時那歡呼雀躍的模樣,又好像遇上了天底下最幸福的好事?!?/br>“這樣看來,許也是好了?!备母牡?,“所以,好或是不好,有哪里來的準數呢?”他們走進小巷,鳳軒齋靠河,屬巷子深處。女兒家的脂粉香在巷子里暗暗浮動,小樓上亮起了一盞盞暈黃的燈,隱隱約約歌聲傳來——那歌聲比不上改改,仇天酬想到。隨著巷子愈深,那扇油桐大門也愈近,改改走在他身邊,與男人只差幾指距離,近的甚至能察覺他身上淡淡檀香,他偶然間一抬頭,瞥見他略長快長到脖子的發,風吹過來時朝上翹去,像是忽然翻起的嫩草。“到了?!?/br>仇天酬瞧了大門前“鳳軒齋”三個字,停住了腳步。改改失措的收回目光,抬腳踏上臺階,轉回身來時,他對仇天酬道:“您若不想惹得不好做人,李少的事情您還是不管得好。不論最后事情如何,總歸都會有人埋怨您。既是朋友的風流帳您又何必跟著進來摻和呢?”他喚來守在門口等客人的車夫:“天色也晚了,先生早些回家吧,免得叫家里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