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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暖床腦袋嗡地一響,容與回身,眉毛都擰在了一起,“小的……小的……還沒洗過,怕弄臟了二爺的床,還是……還是算了吧?!?/br>沈徽坐在圈椅上,嘲訕的笑了一聲,“爺不嫌棄你,不必廢話了。你身上素來干凈,且不愛熏那些亂七八糟的香,要不為這個,爺也不肯讓你近身伺候?!?/br>真是多謝抬舉了,容與心頭氣苦,咬著唇,活脫脫一副寧死不屈的架勢,“這不合規矩,小的不敢從命。出門在外不比家里,沒有丫頭服侍,還請二爺忍耐則個,體諒事從權宜?!?/br>“恩,你也知道要事從權宜?”沈徽被他逗笑了,“做人奴才竟不想著為主子分憂,卻勸主子不該要講究?你的忠敬之心就是這么體現的?事從權宜,我看你就做不到這四個字?!?/br>容與知道賭口齒,十個自己也說不過沈徽,此際真想仰天長嘆,怎么攤上這樣一個皇帝!這是宮女該做的事,他就算不是完全的男人,好歹也算是個半個吧,就這樣打發去暖床,聽那口氣,還像是給了他天大的體面。有一瞬真想撂挑子不干了,拼著被他責罰也認了,可就怕被罰的半死不活,依舊還得提溜上來伺候,那時節只會愈發沒臉。他到底是個理智冷靜的人,身處這個位子,須講究識時務,給你臉,你就好似封疆大吏一樣風光氣派,可私底下呢,終究只是人家家奴。容與想開了,反正方才汗濕重衣,既然他不介意,正好都往他褥子上蹭蹭。于是也不猶豫,脫了外罩露出中單,欠了欠身表示領命,抬腿就往被褥里鉆。床上的人負著氣,任身下再柔軟舒服,也沉默著一言不發。床下的人看在眼里,眼角漾起笑意。捱了半柱香的功夫,容與坐起身,穿鞋下了地,臉上仍是恭敬,“小的已將床暖好,請二爺安置?!?/br>沈徽笑笑,果真脫了衣服,躺在那片帶著他體溫的茵褥上。溜溜折騰一晚,容與終于松口氣,正待解下帷簾,床上的人又側過身,以手支頭笑看他,“念在你服侍盡心的份兒上,將功抵過,爺就不罰你了?!?/br>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容與禁不住蹙了眉,“小的愚鈍,實不知犯了什么錯,還請爺明示?!?/br>眼見他垂著雙眼,態度雖恭敬,言辭卻冷硬,沈徽也哼了一聲,揚聲問,“臨出門前,我是怎么吩咐的,說給爺聽聽?!?/br>容與腦子轉得飛快,回憶起他交代過的話,片刻之后就想起來了,原是他叮囑過,不許喝花酒,更不許眠花宿柳……背上瞬間下了一層汗,他毫不懷疑沈徽雖放他出來,但自己一舉一動都還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定有人專門負責盯著他,自然也就知道那晚他赴宴發生的事兒,還有現如今,被他收留在揚州驛館里的方玉。皇帝的話自然是金科玉律,不容置喙更不容違背,容與默默垂首,提衣跪了下去,“小的知罪,請二爺責罰?!?/br>想明白了,臉上慍色全消,只剩下刻意裝點出來的乖順和馴服,沈徽看著,卻一點沒有開懷的感覺。責罰?倘若真罰了他,他心里一定是不服的,何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個道理放之四海皆準,那樣的場合,他若不顧官場世情一味推辭,才是不明事理不堪重用。所以自己不過是逗弄兩句,并沒有罰他的意思,難道他一點都感受不到么?心里一陣氣涌,沈徽冷冷道,“明知故犯,該是罪上加罪!念你是初犯,我暫且不追究。若有下次,一并重處?!闭f罷揮揮手,“得了,你起來吧?!?/br>容與低低應是,叩首謝了恩,還沒起身,又聽他問,“那匹瘦馬,你打算如何處置?”容與想了想,認認真真回答,“小的因不便和段洵撕破臉,不得已才收下那女孩子,原打算趁離開前打發人去段府,送上等價之物,一則有示好之意,可以減輕他的防范;二則也算是還了這份人情,日后再要拿這個說嘴,小的也有辯駁之詞。事出緊急,來不及回稟二爺,是小的疏漏,今后再不敢如此。至于那女孩,小的打算帶回京里,先安置在小的家中,待問過她,再行安排去留?!?/br>前頭說的謙敬,思路透徹清晰,沈徽正暗自滿意,聽見最后一句,眉毛立刻擰緊,“你還打算留著她不成?是不是我不問,過陣子你便有本事偷偷把她弄進家,放在你身邊,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好方便近水樓臺?”所謂家,自然是指宮里。若論可cao作性,容與一個內廷掌印,只要不怕將來有人借機生事,偽造宮人身份,弄進去一個女人并不是什么難事??蛇@純粹是冤枉人,他不僅半點都沒想過這么做,更何況是所謂的近水樓臺?這話卻又是什么意思!忍著不快,容與搖頭,“小的從沒那么想,也知道家里規矩,不敢胡來?!鳖D了頓,他抬頭,仍是平靜道,“小的是看她身世堪憐,想給她個活路。若二爺覺得不妥,小的回頭叫人安頓好,往后再不和她有瓜葛就是,只請二爺給小的點時間?!?/br>沈徽哼笑一聲,言簡意賅,直指核心,“這么說,你是執意要把她帶回京里了?”容與舔了舔唇,點頭說是。一個字一錘定音,床上的人再沒了話說,屋子里安靜的仿佛掉根針都能聽見。漸漸地,似乎有運氣的動靜,沈徽冷笑一聲,突然喝道,“出去?!?/br>容與一凜,對他突然作色直覺匪夷所思,弄不明白堂堂九五至尊,做什么非要和一個小女孩過不去,惻隱可以沒有,但對無關痛癢的人怎么就不能大度點?無可奈何被掃地出門,心內架不住惶然,次日到了他跟前,更是斂容正色,說話行事愈加的謹慎小心。沈徽沒再橫挑鼻子豎挑眼,只是依舊陰沉著臉。過了兩日啟程回揚州,不知誰捅到御前,說侍衛里有一個祖籍蘇州的,因和上峰告了假,偷溜出去一天,只為私會家鄉表妹,結果那日沒顧上返回揚州,到了晚上才匆匆趕回驛館。容與一聽便知不好,卻也不便求情。說到底,這幫御前侍衛和內侍是一樣的,都得伺候主子寸步不離。別說是表妹,就是親娘死了,也須得等皇帝開恩才能回去看一眼,否則就是擅離職守。是謂在主子跟前,從來都沒有親人可言。果然沈徽震怒之下,將那侍衛和其上峰處以重責,罰了薪俸不說,還賞了一頓責打。只是礙于出門在外,板杖之類并不方便,于是讓人拿了馬鞭,每人各抽了一百記,害得容與又忙不迭吩咐人去買金創藥,回來給那二人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