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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王氏派人暗中去查,幾經輾轉,線索隱隱指向城內的吳姓士族。查出這個結果,既在預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自元帝渡江,吳姓士族的權柄不斷被僑姓蠶食。從當年指著王導的鼻子罵“傖人”,到如今被朝廷邊緣化,雙方的矛盾幾乎不可調和。以雙方的關系,抓住機會落井下石并不奇怪。得到健仆回報,謝安和王彪之不由得深鎖眉心。這樣的布局和之前的手段大為迥異,他們實在想不出,吳姓之中誰有如此手段。謝安等人無解,卻也不能直接找上門,讓吳姓士族派出的人閉嘴。為今之計,只能以不變應萬變,沉默一段時日,等著流言自己消失。歸根結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這句話用在這里并不十分合適,但同樣能說明問題。有些事越解釋越黑,反而不如不解釋。更何況,流言主要攻訐郗愔,自己跳出來辯白,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更讓世人覺得不對,為流言推波助瀾。臺城內,司馬曜聽人回報,頓時大感痛快。他實在憋屈得太狠,難過得時間太長,心理已有幾分扭曲。對他來說,縱然得不到實質性的好處,能讓郗愔謝安等人吃癟,也足夠暢快一回。司馬道子入宮覲見,正遇上司馬曜拊掌大笑,命人送上佳釀,要借興頭暢飲。“阿兄?!彼抉R道子行禮,被喚起身,坐到司馬曜對面。見司馬曜仍笑個不停,神態中竟有幾分瘋癲,司馬道子心生疑惑,皺眉問道:“阿兄因何事高興?”“何事?”司馬曜端起羽觴,仰頭一飲而盡,大叫一聲痛快,笑道,“城中流言,阿弟可曾聽聞?”“確有耳聞?!彼抉R道子點頭,道,“阿兄是為這事高興?”“不該高興嗎?”司馬曜呵呵笑道,“自登基以來,我過的都是什么日子?這憋屈的滋味也該讓他們嘗嘗!”司馬道子先是一愣,繼而仔細打量著司馬曜。自到封地赴任,他學到很多東西,看清了許多之前看不清的事。流言起得實在奇怪,王、謝士族追查源頭,他也曾派人查探。哪怕手段不如前者,知道得不多,依掌握的線索推測,總曉得此事同城內吳姓脫不開干系。從司馬曜興奮的神態,司馬道子看出幾分端倪,卻又不敢輕易相信。須知元帝當初過江,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壓下吳姓高門氣焰,最終在建康站穩腳跟?,F如今,司馬曜真會冒如此大的風險,尋求吳姓支持?“阿兄,你可知流言是吳姓高門所為?”“知道?!?/br>“那……”“阿弟不用猜,我可以實話告訴你,這事我從最開始就知道?!彼抉R曜的笑容漸漸變冷,又端起羽觴,冷笑著送到嘴邊。辛辣的酒水沿著喉嚨流進胃里,瞬間像燃燒一般。“阿兄,你有意招攬吳姓?”司馬道子終于問出口。“是又如何?”司馬曜放下羽觴,觴底重重磕在桌上,發出一聲鈍響。“阿兄,你這是與虎謀皮!”司馬道子大聲道。他真相撬開司馬曜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到底都是什么!招攬吳姓,虧他能想得出來!“與虎謀皮?”司馬曜又笑了,“事情再壞又能壞到哪里去?”司馬道子張張嘴,望見司馬曜的神情,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阿弟人在臨海,整日逍遙自在,過得順心遂意。我困坐臺城,內要敬奉囚困親母的王太后,外要在群臣面前強裝笑臉,老老實實的做個傀儡?!?/br>說到這里,司馬曜徹底爆發。“你可曉得,我過的都是什么日子?!”“朝政不能插手,圣旨非由我下,元服之禮,滿朝上下都在看笑話!”“到如今,連大婚都要由人擺布!”“你知我的妻子是誰?王法慧!她是哀靖皇后的侄女!哀靖如果活著,尚要喚我一聲叔父,如今我竟要娶她的侄女!”說到這里,司馬曜雙眼通紅,五官近乎扭曲。“阿弟,你說,你來告訴我,我能怎么做,我還能怎么做?”“阿兄,你招攬吳姓,未必能達成所愿?!?/br>司馬道子聲音微啞,看了看左右,確定宦者和宮婢早被遣出門外,殿中沒有旁人,壓低聲音道:“若是繼續下去,早晚會露出馬腳。到時候,阿兄想做個傀儡都不可能?!?/br>高門士族表面風光霽月,真下了狠心,絕不會有半點手軟!司馬曜壓根聽不進去,只是一味的喝酒搖頭。司馬道子勸了又勸,見對方壓根不聽,難免有幾分泄氣。“阿弟,我記得你上次離開建康,曾同我商議,欲將幽州納入掌中,怎么,改變主意了?”司馬曜突然提出此事,司馬道子愣在當場,思量片刻,立刻覺得不對。“阿兄!”聲音瞬間提高,又馬上壓制下去。司馬道子表情中打帶著驚慌,指尖都開始顫抖,“阿兄,你不是、不是……”“不是什么?”司馬曜笑容扭曲,隱約現出幾分猙獰,“我六月大婚,日前已給南康那老婦送去書信,‘請’她往建康觀禮?!?/br>“阿兄!”司馬道子猛地站起身。他不能繼續聽下去,他得離開,必須離開!他不想陪著司馬曜一起死!“坐下!”司馬曜聲音冰冷,“阿弟,你既然開口問,為兄總要解釋清楚?!?/br>司馬道子臉色煞白,愣愣的看著司馬曜,仿佛不認識他。“不怕你知道,天子金印不在我手,我找了許久,始終沒有半點線索。唯一的可能,就是已被人帶出臺城?!?/br>“父皇病重之時,新安幾次入宮,那之后,金印就不見蹤影?!?/br>“她不回封地,執意留在盱眙,必定有所依仗。很可能,金印就在她手!”司馬曜并不蠢笨,事實上,他的確有幾分聰明。登基這些時日,他想過多種可能,更找來服侍司馬昱的宦者詢問,逐漸掌握線索,矛頭直指司馬道福。可惜后者奔喪后就離開建康,連姑孰都沒去,直接移居盱眙。在幽州境內,南康公主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動她,完全不可能。思來想去,司馬曜打算借六月大婚,將南康和新安引來建康。桓容同行更好,不來也沒關系。只要困住南康公主,九成能讓他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屆時,逼他辭官交印,乖乖回建康做個人質,將桓氏交給桓沖或桓豁,后者總該記住他這份“恩情”。如果桓容不顧及南康公主,休想再有今日的好名聲!“阿兄,如此行事,天下人又會如何看你?”司馬道子干巴巴道。聽完司馬曜的計劃,他腦子里只剩下四個字: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