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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出的橄欖枝,再設法同桓大司馬搭上線,孫訥逐漸在臺城張開一張大網,褚太后想動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一意孤行,褚太后就會發現,沒了孫訥,自己會變成“聾子”和“瞎子”,再無法輕易得知宮外的消息。發過一陣脾氣,褚太后冷靜下來,命人將竹簡撿起,再備下筆墨。“阿訥?!?/br>“仆在?!?/br>“你說,我究竟是不是做錯了?”“太后是為晉室?!?/br>為晉室?褚太后拿起筆,眼底閃過一絲嘲諷。是啊,為晉室。竹簡鋪開,一行小篆落于簡上,筆帶鋒銳,竟同康帝有幾分肖似。“王室艱難,先帝短祚。未亡人不幸罹此憂患,感念存歿,心焉如割?!?/br>寫完這段話,褚太后便停下筆,取私印蓋上,旋即交給宦者,令立刻送去三省。司馬奕得知消息,突然丟開酒盞,將宮婢宦者全部攆走,獨自坐在空曠的殿中,先是一陣大笑,繼而是一通大哭。哭聲喑啞,伴著席卷的冷風,仿佛能刺破人的耳鼓。第一百三十六章廢帝二太和五年十二月乙未雨水夾著雪子飄了整整一夜,秦淮河邊落了一層冰晶。天剛蒙蒙亮,青溪里烏衣巷陸續駛出十余輛牛車,多為紅漆車壁,頂蓋皂繒,車后跟著數名蓑衣斗笠的健仆,宣示車中人非尊即貴,不是身負爵位,就是官品超過千石。偶爾有幾輛紅漆皂布的車駕經過,都會相隔一段距離就讓到旁側,由尊貴者先行。遇到品位官爵相當,并排而行者,僅是透過車窗頷首,少有推開車門揖禮,進而寒暄幾句。天氣愈發陰沉,冷風呼嘯卷過,昭示雨雪將要更大。車轅上,健仆甩動長鞭,打出一個又一個鞭花,清脆的聲響混合在一起,伴著呼嘯的北風,似一曲詭異的哀樂,沿著秦淮河岸傳出,直飄過尚未開啟的籬門。臺城內燈火通明。宮婢手托漆盤,匆匆行過廊下,裙角泛起微波?;抡咴诘钪性O置蒲團,擺放燈盞,有條不紊的忙碌。五人合抱的火盆擺在殿前,宦者依例向內添柴。柴堆在盆中冒尖,交疊成錐形。火石擦亮,一點焰光悠悠燃起,繼而變成橘紅,從內吞噬整個柴堆。冷風席卷而過,火光隨之搖曳,似滅非滅。雨水瞬間加大,火光終于熄滅,燒到一半的柴堆冒出一縷白煙。宦者跺著腳,冒著雨水擦亮火石。一次、兩次、三次……雨水越來越大,雪子接連砸落,火堆始終未再燃起。雪子很快化作冰雹,宦者不提防被砸青額角,看到滾在腳邊的冰粒,痛感慢半拍襲來,當即捂著傷處,“哎呦”一聲跑回廊下。火盆和火石都被丟在身后。在大雨中熄滅的火焰,被風卷走的白煙,空空蕩蕩的青石路,仿佛預示司馬奕即將被廢,又似在揭示整個東晉王朝的命運。皇室孱弱,大權旁落。北方的胡族虎視眈眈,權臣門閥你方唱罷我登場,東晉的皇帝少有作為,罕出英主,幾乎個個都是夾縫里求生存。而司馬奕最為不幸,在位期間遇上桓溫,成為晉開國以來,第一個被廢的皇帝。文武的車駕陸續抵達宮門。車門推開,身穿朝服,頭戴進賢冠的朝臣互視一眼,都是表情肅然,沒有寒暄說笑的心情。王坦之和謝安走在隊伍中,朝笏握在手里,板后空空蕩蕩,一個字也沒有。今天的主角是桓溫和司馬奕,眾人心知肚明。滿殿之上都是配角,根本不用出聲,只需站在一側充當背景,見證天子被廢的一幕。“自去歲以來,建康太多風雨?!敝x安忽發感慨。似對王坦之言,又似在自言自語。王坦之轉過頭,仔細打量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嘴唇蠕動兩下,終沒有接言。事到如今說什么都沒用。司馬奕注定被廢,瑯琊王上位成為必然。他們要關注的不是廢帝如何,而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有言桓溫幾次同瑯琊王書信,字里行間言喻九錫之禮。意圖昭然若揭,不得不防??稍趺捶?,對眾人而言卻是不小的難題。唯一的辦法就是聯合郗愔。奈何郗刺使不同以往,對晉室的態度十分微妙。謝安和王坦之心存擔憂,始終拿不定主意,唯恐前門拒狼后門引虎,埋下更大隱患。被桓大司馬記掛的九錫之禮,始載于,乃是天子賞賜給諸侯和有功勛大臣的九種器物。包括輿服、武器、朱門等。追根溯源,加九錫代表天子對臣子的最高禮遇。問題在于,自漢以來,加九錫的人都過于“特殊”。王莽,曹cao,司馬昭。掰著指頭數一數,王莽篡漢,建立新朝,逆臣的烙印明晃晃的頂在腦門;曹cao生時沒有登上九五,卻做出挾天子以令諸侯,死后更被兒子追封;司馬昭更不用說,篡位之心路人皆知。看看這三位,對比桓大司馬,謝安王坦之不擔心才怪。真如他的意,由天子下旨加九錫,不用多久,皇姓就會由“司馬”改為“桓”,整個晉朝都將易主。懷揣擔憂,死及桓溫擅權之舉,謝安的腳步愈發沉重,每向前邁出一步,心便隨之下沉半分。時也,命也。從八王之亂后,晉朝再回不到以往。元帝渡江,王與馬共天下,更是定下皇權衰弱的基調。身為士族中的一員,謝安本該全力維護這塊基石,保住既得利益并設法擴大。然而,看到朝廷如今的情形,想到北地傳來的消息,謝安頓感憤懣,胸中似有一股邪火燃燒,幾乎能將整個人吞噬殆盡。卯時末,天色大亮。雨勢稍小,冰雹卻落得更急,地上鋪了一層冰粒,大者如鴿卵,晶瑩剔透,能照出人臉,小者似米粒,落到地面便開始融化,迅速消失不見。文武到齊后,兩名宦者推開殿門,數名樂者撥動琴瑟,奏起鼓音。樂聲中,兩名宦者舞蹈而出,停在御座前,伏身下跪。司馬奕從側門走進殿內,開始他登基以來的最后一次朝會。天子露面,樂聲立停。群臣本該伏身行禮,分兩側落座。結果卻是迥異往日。無論是隊伍前的桓溫郗愔,還是稍后的謝安王坦之,乃至王獻之和謝玄,都是大睜雙眼愣在當場。司馬奕竟然未著袞冕,代之以白帢麻衣,腰間更束一條麻布帶!此時此刻,他臉色微白,眼中不見半點醉意,分外清明。冰冷的目光掃視殿中,神情間帶著陌生的威嚴,與之前判若兩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