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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牽扯桓容還好,牽扯上桓容只會讓南康公主怒上加怒,長袖拂過矮榻,直將漆盞掃落在地。茶水潑濕地面,南康公主厲聲道:“拖下去!”“殿下……嗚!”阿谷被拖出內室,求饒聲仍不斷傳來,見南康公主臉色不好,阿麥立即跟了上去。片刻之后,哭喊聲戛然而止。“瓜兒?!?/br>“阿母?!?/br>“你要記住,這樣的人不能饒?!蹦峡祩€公主挺直背脊,幾乎是一字一句道,“當年我阿母就是吃了心軟的虧,以至于……”話到中途,南康公主眼中浮現一抹沉痛,銀牙緊咬,指尖攥入掌心,留下月牙狀的紅痕。“一次不忠,百次不容。背叛一次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區別只在于時間早晚?!?/br>“我知你應了她,只要道出名單便向我說情,不牽連她的家人。但你想過沒有,沒有她家人傳遞消息,她豈會相信姑孰之人是她從侄?”阿谷跟隨南康公主四十年,從臺城到桓府,經歷過的風雨遠超常人想象。沒有父母出面作證,根本不會輕信旁人。桓容低下頭,沉聲道:“阿母,是兒思慮不周?!?/br>“你并非思慮不周,而是心太善?!?/br>南康公主嘆息一聲,道:“北邊的胡人已經打了起來,一時難分勝負。建康時下安穩,難言何時戰禍又臨?!?/br>當年蘇峻叛亂,叛軍直接攻入都城,事先誰又能想到?“鹽瀆縣設在僑郡,收攏的都是流民。其間勢力錯綜復雜,稍有不順即有亂起。郗道徽死后,郗方回手握北府軍,有時都難以壓服。那里又靠近慕容鮮卑,萬一有流竄的亂軍,你要如何應對?我日思夜想,實在是放心不下?!?/br>假設桓大司馬真起殺心,現成的“替罪羊”就擺在面前。南康公主示意桓容靠近些,單手撫過他的發頂,沉聲道:“可惜我不能離開建康。不然,阿母便和你一起去,哪怕再難,至少有個照應?!?/br>“阿母無需擔憂,兒定會平安?!?/br>桓容鼻根發酸,強忍住眼中的熱意,堅定道:“兒必定會做出一番成績。屆時,無論何人都不能再令阿母委屈!”“好?!?/br>南康公主笑了,微抖的指尖擦過桓容耳邊,終于用力一攏,將兒子抱進懷里。“瓜兒,你先忍這幾年。早晚有一天,你父……”南康公主的聲音越來越低,桓容豎起耳朵,勉強捕捉到最后半句。心中陡然生出一個念頭:桓大司馬做人如此失敗,能安穩活到今日當真是個奇跡。處置完背主的婢仆,桓容向南康公主請示,此行能否多帶幾名健仆,最好是府軍出身。“可以倒是可以?!蹦峡倒髅夹奈Ⅴ?,遲疑道,“但府里這些都是城外大營調來?!?/br>言下之意,這些人九成信不過,從他處調人怕又來不及。“阿母,府內之人即可?!被溉莸?。出門在外,難保會遇上什么變故,安全問題相當重要。府內健仆未必信得過,可目前沒有別的選擇。況且,桓大司馬的本意是將他“流放”,暫時無意取他性命。這些人隨他前往徐州,全部擺在明面上,防范起來倒也容易。等他在鹽瀆縣站穩腳跟,總能想辦法慢慢調換。當地有大量的流民,對旁人來說或許是難題,換做桓容,完全是天上掉餡餅,堪稱是機遇。他有縣公爵位,食邑數千戶,可配車前司馬十人,旅賁四十人。雖說封地在氐人手里,只能算作象征,食邑也要打個折扣,國官更是一個都沒有,但架不住親娘和李阿姨給力,金銀珍珠一箱箱的搬,絹布直接用車載。等他到了鹽瀆縣,手中有錢有糧,還愁找不到“保鏢”?回頭想想,外要防備庾氏暗算,內要提防親爹下刀,身邊的婢仆信不過,隨行的護衛都是間諜,這滋味,真正是爽得透心涼,非尋??梢孕稳?。母子倆商定健仆人數,桓容起身告退。“你父歸來,我會遣人喚你?!?/br>“諾!”桓容離開內室,踩著木屐穿過回廊。陽光自廊檐邊灑落,噠噠聲接連入耳。行過拐角,兩三名婢女彎腰行禮,望著桓容的背影雙眼發亮。因桓容遲遲不露面,北方戰事又起,建康城中,“桓氏子”的傳說漸漸平息。唯有仰慕桓容“美名”的女郎們,依舊時常眺望秦淮河北岸,翹首以待小公子的出現。桓大司馬回到府內,見到跪在面前的阿谷,得知白日發生之事,僅是揮了下衣袖,立即有健仆上前將阿谷拖了下去,隔日便送去城外大營,此后生死不知。隨后兩天,府內一切照常。送別宴上,桓大司馬同南康公主對坐,屢屢舉杯相邀??上Ч鞯钕虏毁I賬,任憑桓大司馬上演獨角戲,偶爾給個冷笑都是賞臉。“細君素喜珊瑚,我日前偶得兩株,已令人快馬加鞭送往建康?!?/br>“多謝夫主?!?/br>送上門的東西不要白不要。珊瑚大方收下,冷笑依舊是冷笑。桓大司馬終究是理虧,哈哈一笑掩飾過去。桓容和桓祎專心用飯,漆盤送上又撤下,兄弟倆眨眼吃下整頭羊,很快引來桓大司馬的注意。“阿子這飯量?”“瓜兒日前受傷,虎兒勤于練武,都需要補一補?!?/br>桓溫:“……”這是補一補該有的食量嗎?宴畢,桓容被桓大司馬喚去正室。房門在身后合攏,桓容正色跪坐,神情不見半點緊張,任由桓溫居高臨下的打量。必須承認,無論桓大司馬內在如何,外在的確是一等一的俊朗帥男。人過中年不見半點發福跡象,反而增添幾分歲月沉淀的魅力。權勢、財富、美人,桓大司馬樣樣不缺。如果不是第三次北伐遭遇滑鐵盧,政治上遇到謝安這樣的神人,造反大計功虧一簣,簡直就是“人生贏家”的標準樣板。父子對坐半晌,依舊是桓大司馬先開口。“阿子此去鹽瀆,隨行之人務必精挑細選。我已選好健仆二十人,均是西府軍出身,曾追隨我南征北討,必可護你周全?!?/br>“謝阿父?!?/br>“抵達徐州之后,無需著急趕往鹽瀆,可先往郗方回處拜會。我會修書一封,你帶去即可?!?/br>“諾?!?/br>“有何需要盡可同為父講明?!被复笏抉R渣了十幾年,扮演起慈父照樣駕輕就熟。“兒確有一事?!?/br>“直言即可?!?/br>“此去未知歸期,唯請阿父保重。他日兒有所成,必拜至阿父跟前,以謝阿父栽培之恩?!?/br>桓容言辭懇切,目光清正,面容俊秀如玉,額間一枚朱砂痣恍如彩寶。話落彎腰行拜禮,退出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