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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困在籬門前,指甲大的冰雹驟然砸落。大船尚且能夠支撐,依靠人力不斷向前。一些舢板小船躲閃不及,船身又不夠牢固,船篷當場被鑿穿,艄公船夫無處可躲,不得不跳入水中借河岸遮擋。碼頭上的健仆丟下燈籠,抱頭跑向街邊商鋪。中途不斷被冰雹砸中,連聲發出痛呼。廛肆紛紛關門落窗,店主和伙計輕易不敢探頭。不過數息時間,長干里不聞人聲,烏衣巷難見車馬,青溪里的柳樹隨狂風搖擺,柳枝竟被冰雹砸斷。桓府中,桓容正準備登上牛車,前往城門迎接桓大司馬。未等走出府門,狂風平地而起,冰雹接二連三落下。冰粒砸在屋頂,發出聲聲鈍響。“快護住郎君!”健仆反應迅速,手臂交錯高舉,任由自己被砸傷,也不讓桓容被擦碰到一星半點。桓祎當場脫下外袍罩在桓容身上,二話不說扛起人就跑?;溉輥聿患胺磻?,已經頭朝下不斷后退,慌忙間差點咬到舌頭。從前門至回廊將近兩百米,桓祎撒開兩條長腿飛跑,發揮出百米沖刺的速度。等到將人放下,自己額頭青了一塊,桓容連袍子都沒沾濕。見狀,桓容禁不住鼻子發酸。“阿兄不該如此?!?/br>“說什么話!”桓祎披上外袍,渾不在意的擦過額角,嘶了一聲,照舊咧嘴笑道,“阿弟自小體弱,萬不能淋雨。我身體強健又為兄長,理應如此?!?/br>說話間,健仆接連躲進廊下,婢仆送來干凈長袍。南康公主不放心,和李夫人一同前來。確認桓容一切安好,連點皮都沒擦破,總算松了口氣。目光轉向桓祎,溫聲道:“和你阿弟去我那里,有醫者候著?!?/br>“諾?!被傅t應聲。桓容看向廊外,冰雹漸漸減小,暴雨接連而至。三月下這么大的雨,委實有些奇怪。“阿母,不去迎接阿父?”“不去了?!蹦峡倒魑兆』溉菔滞?,發現有些涼,堅定道,“雨大不好出門,恐生出意外,你父應會體諒?!?/br>一行人穿過回廊走進內室,早有婢仆點燃香料,醫者為桓祎看過額頭,隨后送上滾熱的姜湯。“喝吧,免得著涼?!?/br>姜湯加了蔥段和鹽,沒有丁點紅糖,味道沖得嚇人,喝到嘴里非同一般的刺激。小小抿一口,桓容當場面孔扭曲。李夫人看得心疼,南康公主卻道:“整碗服下,不許任性?!?/br>桓容含著眼淚喝姜湯,桓祎沒比他好多少。一對難兄難弟表情極端相似,不是礙于規矩禮儀,差點同時吐舌頭。太折磨人了!“用些寒具?!?/br>婢仆撤下漆碗,李夫人將裝有撒子的漆盤推過來。南康公主抬手,另有婢仆送上蜜水?;溉菀豢谌鲎右豢诿鬯?,到底將嘴里的辣味壓了下去。風雨越來越大,母子幾人坐于屋內,能聽到狂風呼嘯而過,暴雨砸在木窗上的鈍響。李夫人令婢仆送上器具,親手開始調香。多數用料來自西域,味道有些獨特?;溉莩槌楸亲?,側頭打了個噴嚏,引來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一陣輕笑。室外雨水成幕,似天空墜下的銀簾。室內香煙裊裊,玉殿嫦娥宛轉蛾眉,皓腕微動,纖指輕挑。立屏風上流云飛瀑,映襯一室古拙典雅,人在其間猶如置身夢中。“郎君可要學調香?”李夫人掀開香爐頂,幾種香料調和在一起,隱隱有花香飄散。士族多好風雅,僅做興趣不為生計,傳到外人耳中也是雅事一樁。“多謝阿姨,容愚鈍,怕是沒這份悟性?!?/br>李夫人掩口輕笑,美眸掃過桓容,落在南康公主身上,道:“我以為不然。郎君天資聰穎,此言實是過謙。阿姊以為如何?”南康公主也笑了,握住李夫人的手,道:“甚是,瓜兒這點要改?!?/br>桓容:“……”先表揚他揍人,又說他過于謙虛,這種教育方式真心沒有問題?飄風暴雨夾著冰粒,足足下了半個多時辰。雨過天晴之時,云層中現出一道七色彩虹,如仙橋穿云而過,映襯碧藍天空,美不勝收。桓府婢仆匆匆穿過回廊,木屐聲噠噠作響。行至門前下拜,略微提高聲音道:“殿下,郎主已過宣陽門?!?/br>“怎么走的南門?”南康公主問道,“可有人傳訊?”“回殿下,尚未?!?/br>思索片刻,南康公主令人去喚馬氏和慕容氏。“既是那老奴送回來的,總要出門見一見?!?/br>“諾!”阿麥領命而去,李夫人收起香料,抿了抿鬢發,心思卻不在歸家的桓大司馬身上。“阿姊,郎君是否應至府門相迎?”南康公主點頭,道:“虧得你提醒我?!?/br>話落站起身來,脊背挺直,步搖上的彩寶耀眼奪目。“見到你父行禮便是,其他有阿母?!?/br>“諾!”桓容應諾,和桓祎對視一眼,沒有多言。桓容降生時,桓溫已是不惑之年,早有四個兒子并立下世子。原身十歲便往會稽求學,父子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加上幾個庶子屢有動作,南康公主沒興趣給桓大司馬好臉,父子關系想親近也難。此次桓容受傷,背后便有世子和桓濟的手腳。南康公主想要處置,卻有桓大司馬攔在面前。今遭桓大司馬回建康,夫妻不至于抄起刀子互砍,想要闔家歡樂純屬天方夜譚。穿過回廊,馬氏和慕容氏正恭敬等候。兩人都是一身絹襖襦裙,佩同樣的花釵。一人靡顏膩理,一人眉黛青顰,俱是難得的俏佳人。南康公主走過兩人面前,腳步頓也未頓,眼神都懶得給。李夫人倒是掃過兩人一眼,見慕容氏略顯憔悴,馬氏的臉色也不太好,禁不住皺了下眉,對這二人更看不上眼。雨后的建康城恢復熱鬧,自宣陽門往桓府的一段路更是擠擠挨挨,人聲鼎沸。年初之時,桓溫上表辭錄尚書事,遙領揚州牧,移鎮姑孰。朝廷特別加其殊禮,位在諸侯王之上。以桓大司馬在東晉的地位,出行可駕朝車,護衛虎賁二十人,佩鎧甲班劍。此次返回建康,虎賁之外更有百余名西府軍跟隨,各個身強體健,高過八尺,面容硬朗,魁壯威武。入城門之后,車駕改為慢行。虎賁在兩側開路,桓溫安坐于車中。年過五旬仍須發濃黑,俊朗不凡。單是坐著便予人壓迫之感,虎目掃過更顯氣勢威嚴。桓溫車駕行過,道路兩旁的百姓不自覺屏息。遇府軍過時,更有不少人側過頭不敢直視。“好重的殺氣?!?/br>秦淮河北岸,幾駕牛車散在人群后。謝玄和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