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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厭其煩地告訴謝清和,你不是怪物,是我最愛的小孫女。 她在短暫的一生里曾告訴過謝清和那么多那么多話,可在生命的盡頭,卻只能用最后的力氣對她說,我走了,你該怎么辦呢。 沒有人能回答。 江月年站在人群之中,眼睜睜看著瘦弱的少女失聲痛哭。謝清和的背影被暮色吞噬大半,單薄且孤獨,仿佛一碰就會折斷。 原來這才是她的人生。 在江月年不存在的、真真正正發生過的那段歷史里,謝清和孑然一身地承受著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惡意,校園欺凌、孤獨無依、自我厭惡,然后看著最愛的奶奶在自己面前閉上眼睛。 這一切難以想象的苦難,她都是在用自己瘦弱的脊背咬牙在扛。 沒有人會在女孩被同學們嘲笑時將她護在身后;也沒有人會看著她的眼睛告訴她,其實她有多么漂亮。 謝清和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 就像現在這樣。 螢火蟲靜悄悄落在紙頁上,在短暫的棲息后展翅離開,不帶絲毫眷戀。 淺綠的螢光靜靜融進夜色,如同暈染在宣紙上的墨團,慢慢淡去、慢慢消失,最終被黑暗吞噬,沒有留下存在過的痕跡。 那縷最后的光芒消失了。 奶奶走了。 * 江月年本以為場景會再度變換,但出乎意料的是,眼前一切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幾個青年人將奶奶抬進小屋,謝清和拾起那張紙條細細端詳,似乎沒出現任何異樣。 眼淚不停地落,她笨拙地抬手將其抹去,恍惚間聽見人群里響起一陣嗡聲,不知道又在討論什么。等抬起眼睛一探究竟,江月年不由得微微愣住。 從小道另一邊風風火火走來幾個陌生人,打頭那個穿了身暗色道袍,身后跟著的村民明顯帶了討好的意思,唯唯諾諾賠著笑。 他們都不知道奶奶出了事,見到人群時疑惑地挑起眉頭,扯著嗓子喊:“大家都聚在這兒干嘛呢?我們今天好不容易找來了市里的廖大師,就讓他來好好看看,誰才是村子里害人的妖孽!” 話雖這么說,他卻毫不猶豫地把那位所謂“大師”帶來謝清和家門口,其中用意再明顯不過。 有人遲疑著開口:“要不今天還是算了,她奶奶……” 這句話沒說完,就聽見廖大師瞪大眼睛、猛地吸了口氣:“嘶,這位小姑娘——” 謝清和冷冷抬眸,溢滿淚水的瞳孔晦暗不明。 “發眸皆異、不似常人,還有這雙耳朵,與遠古兇獸恰恰相符,加之鼻尖眼媚,是妥妥的大兇之相??!” 他說著手指微動,不知道真是在算些什么,還是學著電影里的模樣擺姿勢:“印堂發黑、雙目猩紅,這村落里的大案……究竟是不是與你有關?” 他身旁一個男人冷笑著補充:“廖大師聲名遠揚,能把他請來,可費了我們不少功夫。他一見到謝清和照片,就說這丫頭必定有問題?!?/br> 廢話。 謝清和本來就是精靈,普通人類見了,能不覺得有問題嗎。還有那什么“鼻尖眼媚大兇之相”,難道鼻子尖尖眼睛勾人的漂亮姑娘全是壞蛋?至于“雙目猩紅”,難道大哭一場之后,眼睛里不應該有點血絲么? 江月年滿肚子火氣,又聽那人繼續說:“邪祟為害一方,會吸干身邊之人氣運。以我看來,這小姑娘必然出生孤苦、一生中多受排擠,大家想想,是不是如此?” 有人大叫一聲:“吸干身邊人的氣運……她奶奶就因為她出事了!” 一石掀起千層浪。 這句話一出來,村民們吵吵嚷嚷得炸了鍋。 “難道她奶奶是被謝清和克死的?” “謝清和的確沒朋友??!你們見過誰跟她一起玩嗎?” “所以村里人失蹤的事兒,真和她有關?” “我就知道!村子里早就有一大半的人覺得是她,可惜一直沒有證據。你們還記不記得,她在陳家二兒子去后山失蹤的時候,也出現在后山上面?” 江月年下意識握緊拳頭。 既然有人說過,“廖大師”在來之前就看過謝清和的照片,那么也一定會從委托他的村民口中得知關于她的信息,要想知道她出生孤苦、沒什么朋友,并不是難事。 可村民們不會在乎這個。 那起撲朔迷離的失蹤案如同抹不去的陰影,籠罩在安平村每個人心口上。積累多日的恐懼與憎恨在此刻終于得到了看似合理的宣泄口,無論是否符合邏輯,他們都需要一個理由,來發泄快把自己逼瘋的種種情緒。 謝清和就是最好的那個理由。 大師斬釘截鐵的言論,在有人失蹤時莫名其妙出現在后山上的經歷,以及她的確長相不似常人,村民們早已害怕她十幾年,都足以為宣判她的死刑,無論正確與否。 江月年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某個理論。 個人一旦成為群體的一員,所作所為就不用再承擔任何責任,因而可以肆無忌憚表現出內心最為野蠻與純粹的一面。群體中的個人,不過是眾多沙粒中的一顆,可以被風吹到無論什么地方。 這是一切尚不發達的二十多年前,在與世隔絕的小村莊里,人們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而是盲從、殘忍、偏執和解脫,只知道發泄簡單而極端的感情,一切以自我追求為中心。 他們擁有最血腥的狂熱,也有著最極端的勇氣與英雄主義。就算出了岔子冤枉了人,犯錯的也只會是“安平村”,而非某個具體的人。 數量,是烏合之眾們的正義。 窸窸窣窣的議論洶涌如潮水。 被潮水淹沒的謝清和雙眼無神,碧綠瞳孔喪失了所有光彩,宛如被綠苔占據的死水。 “既然你們覺得是我——” 她輕輕勾起嘴角,俯身撿起那塊沾了奶奶血跡的石頭,聲音很淡:“是不是只要我死,你們就滿意了?” 石塊很重,舉起來時能聞到血腥味。 謝清和想,或許今天死在這里,反而是個不錯的選擇。 父母拋棄她,同齡人嘲笑她,村民們害怕她,唯一的掛念只有奶奶。 有天她被孩子們欺負得遍體鱗傷,哭哭啼啼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