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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馬兒,你們誰也瞧不起。我派了人去東陽送詔書,東陽的高門一個個擺出姿態,從我一直罵道陳惠連,誰也不擺在眼中。我有什么辦法?你說我順了他們的意,是把他們全殺了,還是忍著?我只能忍著……用你的話說,博一個好名聲?!彼嗔巳嗝忌?,“陳望之,我累了?!?/br>“我本來想,忍著,忍著,討好你,順著你的意。你喜歡什么,我能給你的,盡力給你。你不喜歡我出現在你面前,那我就不出現。我忍啊忍啊,就盼著有那么一天,你回心轉意了,發現我沒你想的那么壞,我們起碼能坐在一起,聊一聊??晌铱词桥尾坏侥且蝗樟?。我占了你陳氏的天下不假,可你陳氏不也是取蕭梁而代之么?為何你陳氏可以,我宇文氏就不可以?就因為我是胡人?”“我同你,本來就沒緣分。是我強求來的,你恨我,恨我便是?!庇钗膹厮坪鮴iele力氣,垂著頭,脊背不復素日挺拔,“我也想通了,我喜歡的,不是你?!?/br>陳望之抬起臉,宇文徹望向他,輕聲道,“我之前喜歡的,是你的一個影子,我臆想出來的……虛無縹緲的幻影?!?/br>“后來,你失憶的那段時間,我才真正與你相處。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時光。月奴是你,又不是你。你們不過有同一副皮囊……我喜歡的人是月奴,會等我,陪我,聽我說話,心疼我疲累——他愛我,所以,他根本不是你?!?/br>“你恢復記憶了,就不再是月奴。我早就不該繼續留你在這宮中,只是貍奴可憐……”提到貍奴,宇文徹眉心的褶皺稍稍松弛,旋即痛苦地皺成一團,“因為他是我的兒子,你憎惡他,口口聲聲咒罵。我都忍住了。一來,是我有錯在先,二來,我想,萬一你見了他就能回心轉意也說不定。他那樣乖巧可愛……自然,這是癡心妄想。陳望之,他雖是你眼中的‘孽種’,畢竟也流有你的血脈。我不放你出去,是打算讓你陪貍奴過次年——雖然他長大成人后不會記得,然而我不想他留有遺憾??赡阋恍南胱?,到了求死的地步,我也不會強留你了?!彼酒饋?,“我這就下旨,命謝淵去泰州赴任。畢竟提前了月余,一應行裝還要收拾,勢必鬧得兵荒馬亂。七日后,無論風雪霧晴,你都出宮去。我絕不留你。你再不必尋死覓活?!庇钗膹乩o大氅,將血跡和傷手都藏在大氅之中。又喚進董琦兒,命道,“七日后,廣陵侯就要離宮去泰州。你一直侍奉他,就跟他一塊兒去,彼此有個照應。衣服器物,你收拾罷。我讓秦弗撥十個內侍宮女來,輪流看守,一時一刻也不能去缺人?!庇钗膹卣f罷,最后看了一眼陳望之,“你……好自為之罷?!?/br>第77章翌日果然傳下旨來,陳望之為廣陵王,封地泰州,食邑五百戶。陳望之當然沒有下跪,秦弗宣讀完旨意,看也不敢多看陳望之一眼,將圣旨遞給董琦兒,弓著腰一溜煙退下。董琦兒將圣旨收起,又來給陳望之包扎手指的傷口,一行淌下淚來,哽咽道,“殿下這是何苦?!?/br>陳望之道,“你不必跟我出去?!?/br>董琦兒道,“為何?君上開恩,放奴跟隨殿下同去泰州,殿下是嫌棄奴么?”陳望之搖搖頭,“跟我去泰州做什么?”說罷抽回手,面朝內躺下,再不發一言。董琦兒喚了幾聲,沒辦法,自行帶著宮人收拾細軟什物。且說宇文徹割破了掌心,兼之氣怒交加,后半夜便發起了高熱。章士澄連夜進宮,處理了傷口,囑咐靜養。宇文徹哪里能靜養的起來,雖然高熱不退,第二天仍強撐著臨朝。時至年末,政務堆積如山,退朝后歇了一個時辰,又起來批閱奏折。他傷的是右手,握筆不便,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忽然越想越是委屈,扔下筆撐著額頭,眼前金星直冒,頭痛欲裂。屋漏偏逢連陰雨,宇文徹病中,事情卻一樁接樁找上門來。先是拓跋敏多古父子在獄中服毒自盡;這也罷了,沒過兩日,貍奴無端生病,也是高熱不退。宇文徹拖著病體前去紫極殿探望,只見嬰兒燒得全身通紅,哭聲細弱,有氣無力。乳母哄著喂藥,貍奴哪里肯吃,上下急得團團亂轉。宇文徹道,“朕來喂?!苯舆^嘗了一口,藥汁苦澀無比,成人尚難以下咽,何況嬰兒。他輕輕將襁褓抱入懷中,柔聲哄道,“貍奴乖,父皇知道你不舒服。聽話,將這藥飲下,就好了?!必偱珤曛葋y踢,一腳踢到宇文徹右手掌心的創口,登時鮮血長流,左右無不驚叫。宇文徹哪里在乎自己的傷勢,不停安撫哭鬧的嬰兒,“貍奴不要哭,你聽父皇講,良藥苦口利于病……”一手環抱襁褓,另一手拿著湯匙,舀了些許藥汁??尚⌒〉膵牒⒛睦锫牭枚览?,拼命吐著舌頭將湯匙推開,就是不肯把藥汁吞下。不小心嗆到,連聲咳嗽,哭得愈發凄慘。一小碗藥,足足喂了半個時辰。宇文徹心力交瘁,又不忍離去,徹夜守護在側。如是過了兩三日,貍奴的病情稍有緩解,他卻病得愈發沉重,章士澄再三苦勸,宇文徹方戀戀不舍地回到太極殿西廂,服藥休憩。誰知剛剛合眼,外間就有響動。宇文徹聽出是秦弗的聲音,便道,“何事?”論做事,秦弗不及程清。但極懂的看眼色,這個時候前來奏報,必是十萬火急。宇文徹半睜雙眼,秦弗躬身道,“君上,那個……廣陵侯他……”宇文徹心中一緊,“廣陵侯?怎么了?”秦弗道,“廣陵侯他、他說,想見一見小殿下?!?/br>宇文徹有意立貍奴為太子。本打算與陳望之商議取名,然而陳望之態度冷淡,宇文徹死了心,決定想幾個名字,再與陳惠連請教。于是貍奴現在仍不是太子,合宮稱為小殿下?!八娯偱??”宇文徹咳了幾聲,“為何?”秦弗囁喏,“廣陵侯的心思,臣也不知。董內司傳的意思,想來后日廣陵侯便要啟程前往泰州,興許……”“興許?”宇文徹冷笑,心道,“假如他稍微對貍奴有幾分憐愛之意,也不至于今日?!庇蛛[隱難過,慢慢起身,道,“罷了,他要見,就上見一面。服侍朕穿衣,朕也過去瞧一眼。等朕過去了,你再傳旨?!鼻馗ミB忙上前,侍候宇文徹換了外袍,披上大氅。怎料一行人方到紫極殿,就聽乳娘尖叫,“郎君不要這樣!”宇文徹聞聲失色,沖入殿中,只見陳望之兩手高高拎起貍奴,表情極為古怪。宇文徹原本就病勢纏綿,心情低落,且政務壓身,左支右絀。親生子出生月余,便病痛加身,不禁想起陳望之幾次三番咒罵貍奴,滿口“孽種”,對這嬰兒毫無感情。頓時怒火勃發,吼道,“陳望之!”陳望之正拎著襁褓,被宇文徹猛地一吼,手臂晃了晃,竟是要將襁褓丟下。宇文徹涌身撲上,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