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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br>“所有美國人都這么友善,還是說只有你是這樣?”“我們,索科洛夫,復數,我們是一個獨立的物種。坐下?!?/br>逼仄的廚房里只有一張小方桌和兩把不成對的椅子??繅Ψ胖粡垕雰河玫母吣_椅,漆成一種歡快的橙色?!皝碜缘氖紫v外記者和夫人,在這里住了兩年,秋千也是他們搭起來的?!?/br>除了栗樹層層疊疊的陰影,安東什么也沒有看見。他問海因斯是否認識這位記者。“只認識他迷人的太太,她的丈夫威脅說要是我再踏進這里一步,就用獵槍招呼我?!焙R蛩拱丫票f給他,“冰塊?”“不,謝謝?!?/br>船正式駛入了危險的陌生水域,安東喝了一口酒,純粹是為了避免說話,他已經后悔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酒有種深重的煙熏氣味,像咬下一塊淋了蜂蜜的焦炭。海因斯倚在桌子旁,觀察著他。“如果你想問我什么,現在就是好時機?!?/br>“你不是邀請我來喝酒的?!?/br>“看,莫斯科來的偵探解開了第一個謎題?!?/br>“這是個糟糕的決定?!?/br>“這是個合理的安排?!焙R蛩股焓纸忾_他的領帶,“這并不代表什么,離開這棟房子之后一切照常?!?/br>仍然是個糟糕的決定。這是安東的第一個想法。第二個是,他的眼睛確實是綠色的。——安東在伊斯坦布爾的清晨醒來,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是什么吵醒了他。電話,桌子右上角。他睡在一疊攤開的檔案上,肩膀和脖子感覺像被火車碾過。他拿起聽筒。“水警剛剛撈起了一輛車,長官,”一個尖細的聲音說,安東花了幾秒才把它和那個留著可笑胡子的使館雇員對上號,“但牌照被拆了,而且——”“而且車架編號也被鑿掉了?”短暫的遲疑,“是的,長官。孩子們還需要留在港口嗎?”安東揉了揉鼻梁,“不,讓他們走吧。我去拜訪一下魔術師?!?/br>他沒等對方回答就掛上了電話。路燈剛剛熄滅,微弱的天光還不足以照亮街道,伊斯坦布爾深陷在一種難以說清楚是屬于清晨還是薄暮的灰藍光線里。風不太友好,安東試了三次才劃亮火柴,點上了煙。塔米婭的煙館在西南方向,二十分鐘,如果走過去的話。他花了十一分鐘。紅色粗布簾后面的木門鎖上了,安東踩滅煙頭,用拳頭捶門,直到鐵鏈當啷一響,一張浮腫的臉出現在門縫里為止。在那張臉來得及開口之前,安東踹開了門,踏進散發著刺鼻煙草氣味的黑暗里,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安東掙脫了,抓住那只手,用力一擰,尖叫聲一路跟著他走上店堂后面的旋梯。一個肥壯的大個子擋在走廊里,像堵磚墻,槍掛在他松垮垮的腰帶上,“現在不是營業時間?!?/br>“我來見塔米婭?!?/br>胖子的手按在槍柄上,“她不接受沒有預約的訪客?!?/br>“告訴她這是本杰明·里克特?!?/br>“就算你叫凱末爾,我也不——”胖子背后的門開了,他驚訝地回頭看著他的女主人,塔米婭看上去就像一副裹在絲綢里的鳥類骸骨,“禮貌點,賈拉,”一只裝點著戒指和手鐲的爪子沖安東揮了揮,“進來,里克特,我的小火藥桶,你快要把整個伊斯坦布爾吵醒了?!?/br>“煙?”門關上之后,塔米婭問,指了指整齊碼放在一起的水煙槍。“我在找海因斯?!?/br>“從來不懂說話的藝術,不是嗎,我親愛的?”“他來找過你了?!?/br>塔米婭聳聳肩,躺在長沙發上,點了一支煙,手鐲互相碰撞,叮當作響,“也許我不出賣朋友?!?/br>“你沒有朋友,只要價錢適合,你什么都賣?!?/br>塔米婭盯著他,尖而長的鼻子仿佛鳥喙,“那就開個價,我親愛的?!?/br>“下次你的人在基輔做小小的麻醉劑生意時,盧比揚卡的孩子們會假裝看不見,這聽起來怎么樣?”煙館女主人沖他露出笑容,把煙放到唇邊,“他應該還沒有離開伊斯坦布爾,沒有提到什么交通方式,”她呼出煙霧,“試試老艾哈邁迪糟糕透頂的旅館,也許會在一群毒蟲里翻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來,祝你好運,我親愛的?!?/br>——在滯留伊斯坦布爾的這一小段仿佛無限延長的時間里,萊昂看著海因斯建立了一個——使用“諜報網”這個詞無疑是極其不合適的,比起網,那更像是幾條松散地泡在水里的繩子。他用巧克力條和零錢逐一買下了那些游蕩在大街上的小孩,讓這群臟兮兮的小動物留意有誰在打探“麥卡倫先生”和他年輕的侄子。假如聽到了什么有趣的風聲,也可以告訴“麥卡倫先生”,有機會得到一包餅干,甚至十個里拉的酬勞,取決于他們聽到的是什么。鈴鐺,海因斯這么稱呼他們,一旦有一個響起來就該走了。萊昂從他的角落里抬起頭來,“假如它們一直不響?”“沒人在找你,”海因斯回答,“或者,有人用更高的價錢買走了你的鈴鐺,讓它們保持安靜?!?/br>“見鬼,就像你做什么都不對一樣?!?/br>海因斯從鏡框上方看了他一眼,沒有評論。萊昂發現他只有在讀報紙和清洗槍械的時候會戴眼鏡,這讓他的臉變得比平常更難讀懂。窗簾始終緊閉,在燈泡虛弱的光線里,海因斯鬢角的灰白頭發看起來柔和了一些。萊昂無法想象他曾經年輕過,很可能就是這么帶著皺紋和槍出生的。“你殺過人嗎?”他脫口而出。“官方記錄說我沒有?!?/br>“但事實上?”海因斯摘下眼鏡,放到一邊。兩把槍躺在寫字臺上,他拿起那把從塔米婭的保險柜里來的,握住槍管,槍柄朝前,“過來,克里斯滕?!比R昂走到他面前,“拿著?!?/br>萊昂接過槍。“你懂得怎么用這玩意,對嗎?”“我明白它的原理?!?/br>“你明白它的原理,好極了?!焙R蛩拱寻l報員的手腕往下壓,讓槍口指向地板,“不禁讓人思考我們的外交系統出了什么問題?!?/br>“你該把它拿回去,我很可能會射穿自己的腳?!?/br>“你需要有用的建議嗎?”“是的,先生?!?/br>“別打到自己的腳?!?/br>萊昂想笑,或者大聲抗議,但敲門聲打斷了他。就像海因斯和孩子們約好的那樣,用力敲兩下,再輕輕敲一下。萊昂收起槍,打開了門,站在外面的男孩套著一件像馬鈴薯麻袋似的罩衫,“我來告訴麥卡倫先生,”他用破碎的俄語說,“有人在找他,就在樓下?!?/br>☆、Epi.099.領事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