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長城上的王者 第296節
“必須得承認,你的想法有道理,我軍士氣最旺的時候確實就是今晨,而且那樣的士氣在可預見的未來里難以復制——除非我們打贏一仗。想贏必須得提振士氣,而提振士氣又得先贏一場前哨站,可對手偏偏根本不給機會……這可就陷入死循環了?!笨肆诸D話語一頓,“但從另一個角度想,所謂的贏——難道必須得靠主動出擊,殲滅敵軍嗎?” 頂著在場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伊耿國王之手痛快地揭曉了答案:“棄守高庭不可能,那樣做陣營內部就會首先分裂瓦解,這個方案不作討論;而今日沒頂著火力強行接戰,造成的士氣損失也已成定局,再去想它也毫無益處。往好處想,我們至少利用一場試探,得到了有用的實戰情報——若能用損失掉的這分先機,換得更有針對性的戰術安排,仗還有得打?!?/br> “接下來,請各位細聽——我利用下午的時間,與斯崔克蘭團長和羅宛大人討論出的一點個人想法!” “咳?!惫に勾蘅颂m點點頭,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開始發言,“事先得說明,這套對策主要是由克林頓首相和馬圖斯·羅宛爵士討論設計,我個人只是在這一過程中提供了軍事參謀?!?/br> 這不是客套話,其實整套對策的想法主要來源于羅宛爵士,只是他今晨指揮的炮灰前鋒潰敗得稀里糊涂,作為敗軍之將不適合當眾發言而已。黃金團團長長吁一口氣,開始了講述。 “在最初得知敵方掌握了高效的反步兵手段,并采取了前所未見的交替行軍推進陣法后,我和大家一樣,感到很茫然?!惫に勾蘅颂m用一句共情開了場,“在與克林頓首相交換意見并冷靜思考后,我們分析出了這種茫然來源何處——那就是,敵人的手段完美克制了我們原先制定好的砧錘戰術,用反步兵的火炮讓步兵這塊‘鐵砧’完全無法成形,從而導致騎兵這把錘子也有力無處使。所以,接下來我們討論的問題就變得簡單了——該如何破解敵人的‘反砧錘戰法’?” 第678章 拋棄幻想! 連番不順導致無論兵將的士氣都低落到極點,斯崔克蘭團長不敢挑戰在場人員的脾氣耐性,毫不停頓地繼續講述。 “敵方破解我軍砧錘戰術的思路是‘打碎步兵這塊砧’,那么我們再反制的思路也就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兩條路線:一、強化步兵這塊砧,使其不懼炮擊;二、放棄砧錘戰術,另尋它路……” “敵人到高庭只剩兩三日路程,這時候再改用其它戰術重新進行布置,如何來得及?”藍道想也不想便是一聲冷哼,用毫不掩飾反對打斷了斯崔克蘭的發言,“更何況,騎兵才能對付火器,這是我們早已達成的共識。團長大人另尋它路能找出什么法子,我很好奇?!?/br> “不錯,我與克林頓大人一番商議之后也認同藍道大人的觀點:完全扔開先前方案就是放棄了我方最大的騎兵優勢,時間上也來不及?!彼勾蘅颂m長長地嘆了口氣,點頭認可,“所以,我們最終討論出的結果是:折中處理。在將主要精力放在加強步兵這塊砧的前提下,在細節上進行略微的針對性調整,努力利用好以‘士氣劣勢’換來的‘后手優勢’,逆勢翻盤!” 士氣劣勢換后手優勢? 能把連連吃癟毫無還手之力說得這么清醒脫俗,所需的情商和技巧非同一般,對臉皮厚度的要求更是突破天際。但眾人還沒來得及出言譏諷,黃金團團長卻已經在略微停頓后提高了音量。 “我知道肯定有人已經在心里罵我不要臉,但我還是得解釋下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彼勾蘅颂m挺了挺胸,色澤已經有些黯淡了的金甲在油燈的照耀下重新變得熠熠閃光,“我軍連番受挫,不假,但對方的底牌也幾乎已經盡出……而我們仍然保存著有生力量,還可以聚集在這里開作戰會議,還能從容冷靜地思考該如何對付敵方的各種強悍武器和奇特招數——這就是以士氣換來的后手優勢!” “誠然,我不敢篤定地說:這場交換一定劃算。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們繼續爭論諸如‘早上趁著士氣旺盛莽上去能不能贏’、‘現在士氣已喪還有沒有繼續打的意義’……此類的話題,那么,帳篷外的中低層貴族騎士們興許還有投降的機會,有資格進這個帳篷議事的我與諸位的腦袋,卻是絕對會在不久之后,被插在高庭的護城河邊的!” …… 黃金團團長的一番話看似情緒輸出毫無章法,實則條理清晰地包含了正面激勵和反面警醒兩部分,雖然聽起來很像是窮途末路的掙扎,卻還是成功地松動了大帳內死氣沉沉的氛圍——頭腦足夠清醒的人開始意識到“士氣優勢換后手優勢”雖然聽起來荒唐卻有一定道理,而即使想不到或不認可這一層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除了堅持抵抗外他們別無出路。 這么一番話當然不是個傭兵團長能說得出的,而是意識到自己早上過于謹慎犯了怯戰錯誤、但偏偏又決不能當眾承認的“國王之手”瓊恩·克林頓的手筆。至于被當了傳聲筒的斯崔克蘭,此刻的內心感受是有點嘀笑皆非的。 他一個傭兵,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主,怎么就稀里糊涂混到聯軍核心指揮圈了?在連續遭遇兩場失敗之后,他不僅沒跑路,反倒還在戰后的總結會議上主動發言,激勵一群世襲罔替的領主鼓起勁來繼續作戰! 無論是對于傭兵這個職業而言,還是針對他的個人性格來說,這都是件極其不合常理的事情。 不是他忽然變得忠貞仁義不離不棄,而是他現在屬于……上了克林頓的賊船,下不去了。 黃金團已經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慘重損失,此刻跑路血本無歸不說,在包括君臨在內的整個維斯特洛東海岸都落入敵手,而掌握著舊鎮港口的海塔爾家又不是很配合的情況下,他連跑都沒地方跑。 要么一無所有身首異處,要么一戰完成階級飛躍,封妻蔭子、流芳百世! 開場白結束,接下來該進入正題了。 “在早上的戰斗中,羅宛大人率領的步兵前鋒遭遇了敵方火炮的平射,球狀炮彈在地面上連續彈跳穿透了前鋒陣列,造成巨大傷亡并間接導致了后續的潰敗?!彼勾蘅颂m氣也不喘地簡述完今晨戰況,開始介紹當事人提供的有效情報,“但羅宛大人和他的幕僚們在炮擊中發現,躲在一定坡度的地形后可以有效對抗這種彈跳攻擊。但這一點在實際cao作中面臨困難:平坦的河灣平原上,土坡極為稀少,就算有也是稀稀落落無法形成連貫的戰線。而一旦分頭躲避,便會造成指揮連中斷命令無法有效傳遞,從而極易導致潰敗?!?/br> “在總結完羅宛大人提供的訊息和教訓后,我很容易地便能想到了解決方案——那就是,主動尋找一處土坡較為密集的地帶,在土坡與土坡間以沙土石塊構筑人造掩體,這樣一來,我軍便可以在這道由土坡和掩體連成的長條狀結構身后從容地調動布置兵力,而不至于遠在幾箭之地外便開始被動挨打?!?/br> 有斯崔克蘭先前一番入情入理的開場白做鋪墊,藍道·塔利倒是不好再肆意宣泄情緒,他認真地思索了一番發言人提出的建議,迅速提出合理質疑:“這么一道屏障建成需要時間,而且有它的存在后,我軍便無法像往常一樣迅速發起沖鋒了?!?/br> “這道屏障無需太高,只要能擋住彈跳的炮彈即可,把要求降到這種程度,大概只要不到半天便可構筑完成,至于艾格那小子轉換戰術重新用回拋射嘛,我沒辦法……也不需要有辦法。畢竟,在應付從天而降的炮彈這點上,我們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可以承擔一定的損失?!?/br> 他停頓一下,手指在桌面上敲擊,正在思考如何回答藍道的下一個提問,瓊恩·克林頓便主動出面替他解了圍。 “一道屏障對步兵沖鋒帶來的影響,絕抵不過它所能帶來的防護?!眹踔植紳M皺紋的臉上帶著堅毅和平靜,他把一縷灰紅的頭發往腦后一理,避免了它影響自己的發言,“即使進行最糟糕的預判,也不過就是讓沖鋒被遲滯上一分鐘……但我在這里考慮的問題不是發起的沖鋒會不會被遲滯,而是:我們為什么要發起沖鋒?” 這段話并不在克林頓給斯崔克蘭的發言稿中,屬于半即興發言,既然帶有意外屬性,也就自然引起了眾將領的注意。 “我們原先為這場戰爭設定的目標是:速戰速決,干凈利落地一戰殲滅艾格所率西征軍主力,給小女王以足夠的心理震懾,接下來再根據局勢判斷是該乘勝追擊反攻王領,還是暫時和談、裂土而治憑借河灣的體量人口優勢進行長期對抗。然而,那守夜人用一次又一次的打臉向我們宣告了這一點:黑衫軍打贏異鬼懾服北境河間靠的不是運氣,他們的總司令絕不是好捏的軟柿子。在敵人無論是戰斗力還是警惕性都比我們想象的更高的情況下,我們應當拋棄幻想、認清現實,適當地調整戰略目標。在這里我的個人建議是:做好最低限度的戰果預期,即——阻止對方繼續向高庭推進,擊退之即可?!?/br> “這當然不是說我已經悲觀地判斷殲滅敵軍已成為不可能,而是強調:在處于劣勢的情況下,應當腳踏實地優先考慮挫敗對手的戰略意圖,然后再從容地考慮能不能一勞永逸地消滅強敵。而具體到沖鋒這個問題就是:如果敵方繼續保持遞次推進不露出任何破綻,我們為什么非要沖鋒,而不是以逸待勞等他們打上門來?畢竟,被重重包圍且切斷了后勤得不到補給的,又不是我們!” 傾吐完一番心中所想的克林頓有些激動,被撩起的那縷發絲又垂蕩下來。 “我甚至可以想象明日的戰局進程了——艾格發現火炮平射對我軍無效,便下令繼續遞次推進,一直逼近到兩箭之地外的距離,才在rou眼可見的地方停下腳步,用火炮的射程優勢冷酷無情地持續拋射轟擊,欺負我們沒有對等的反擊手段,妄圖利用打擊士氣的辦法,逼我們先發起沖鋒或出現內部問題發生潰退?!?/br> “我們要做的,就是憋著——頂著炮火穩住陣線,像山一樣擋在艾格前方,看是對面的火藥多,還是我們的人多!只要能憋住這一口氣,無論最后他是耐不住性子率先發起進攻,還是意識到事不可為開始后撤,有側翼騎兵主力存在,主動權都在我們手里!” …… 帳篷內安靜下來,多數人直覺這招似乎靠譜,卻又對是否能有效遏制女王軍心存疑慮,一番窸窸窣窣的交頭接耳后,無數雙目光慢慢匯聚到——既不是伊耿國王也不是提利爾公爵,而是先前還在抬杠的藍道·塔利身上。 如果這位能征善戰又脾性耿直的老杠精也認可黃金團團長的這一計劃,那么它大概率就是有可行性和高勝率的了。 在十幾道目光的注視下,角陵伯爵的眉頭深深地拱起,放平,再拱起,最終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就在大家都把這下點頭當作是認可和贊同之時,他卻又忽然冒出了新疑問:“除了構筑一道掩體外,這不就是按原計劃進行?不是說折中嗎,戰術的細節調整在哪里?” “在于兵力布置,經過一天的對陣和偵查后,我們對艾格靠河布下的陣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半圓形狀,就像一口扣在地上的鐵鍋一樣,無論從哪個方向進攻都會遭遇接近等同的防御反擊力度,最麻煩的是,僅在曼德河南對抗它,根本無法展開八萬人的戰線進行圍攻??v然人挨著人布陣,也最多只能同時投入一半與之交戰?!?/br> “我的想法是,與其讓剩下的人員在后方看戲或等待輪換,何不去開辟新的進攻方向呢?艾格在曼德河邊扣上了一個鐵鍋并以凸面向我,難道我們就非要傻乎乎地將全部力量投射到他預想的這一面?高庭城外的河邊停駐著幾艘戰船,連夜派兵下令它們東上趕到戰場,調動一至兩萬人北渡曼德河埋伏到西征軍的河對岸去。若那守夜人自知不敵準備向新桶城后撤,這支奇兵便能有效牽制他們的渡河速度,給大部隊爭取組織追擊的速度;而若是正面戰場的決戰爆發嘛,他們也可以在最關鍵的時刻乘船從北岸渡河,作為奇兵出戰,從艾格‘鐵鍋’的正面發起進攻,給他來個狠狠的四面夾擊!” 第679章 高庭保衛戰(5) 高庭。 這座城堡的名稱由兩個通用語單詞組成,直意為“高高在上的花園”。 看似隨意,但這里面的信息量可一點都不少,分為了“高高在上”和“花園”兩部分。 前半部分顧名思義:城堡坐落在自身所處的河灣核心平原最高的山丘之一上,丘頂海拔超百米。雖然這個高度在地球位面現代地理體系中連“山”都算不上,但在高庭周邊方圓百里的平原上卻毫無懸念地傲視群雄——放眼曼德河流域,比它高的山丘肯定不在河邊,在河邊的山丘沒有比它更高的,而既在河邊又高度相近的,則必然滿足不了“位于河灣腹地,受封臣拱衛”這一條。歷代居住、擁有者都不遺余力地將城堡往更高修建……時至今日,任何人登上城堡之巔,都能抬首便將半個高庭領盡收眼底。 當初加爾斯·園丁一世決定在此定居并修建城堡,看中的恐怕就是視野開闊、易守難攻,遠離邊疆又靠近水源! 那么“花園”呢? 高庭以白色大理石筑成,被維斯特洛大多數人認可為七國境內最美麗的城堡——除了這隨便問個人都能知道的基本常識,更重要的原因當然還是——這座城堡內真的有個花園:低、中、高三道通體透白的環形城墻中,最底下的那道把整個山腳圍繞起來,其與山腰第二道城墻之間有一座精心整理的環形植物迷宮。這個迷宮戰時可用于迷惑來犯之敵起防御作用,和平時期則可拿來招待賓客及供觀賞玩樂。這圈環形花園中種植著無數被子植物,種類、數量甚至顏色都經過精心規劃和計算,能確保彼此間的花期無縫銜接,色彩也相得益彰,使得整座花園在除了凜冬以外的任何時節都能有五彩繽紛的鮮花盛開。 無論你何時何季造訪高庭,第一道城墻內都是一個綠意盎然、鮮花到處盛開,園亭、雕塑、水池、噴泉和人造瀑布四處點綴的人間天堂…… 呃,扯遠了,回到正題上來。 高,讓高庭能看到極遠處——自然也就能在極遠處被看到;而白,又讓它對光線的反射能力超強,辨識度極高。 早在還是個小小的后勤官時,艾格就在君臨聽到過某位河灣商人這樣夸耀:在天氣良好的晴天,高庭能在幾十里外就被看到。 開根號,再乘以一百一十三…… 用印象中的傻瓜公式默默套入數值計算一番后,艾格發現這個說法竟意外的嚴謹:如果冰火世界星球的大小形狀與地球相仿,假設高庭最頂層塔樓的高度接近兩百米,再考慮到觀察者本身也有高度,那它確實可以在五十公里的距離上直接被觀察到! 遺憾的是,雖說從地圖上來看他此刻應該在這個距離內,卻沒有如期望一般在視界中找到目標。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他皺著眉頭長嘆一口氣后,漸漸意識到這并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計算出來的數字畢竟只是理論值,但rou眼的能見度和這個時代望遠鏡的性能都是有極限的——高庭應該確實已經在他的視野范圍內了,只是因為透鏡放大倍數不夠,視直徑太小,最多只能呈現成一個白色的小點罷了。 到過高庭的人,尚能通過經驗和熟悉感,知道自己視野盡頭的那個白斑就是高庭,而沒造訪過河灣首府的自己嘛,恐怕就得仔細觀察搜索一會,才有可能找到那個小點了。 而此時此刻的他,是萬萬沒有心思和精力去做那種游客才會做的事的。 他此刻正肩負著一項無比艱巨的任務:指揮女王西征軍中路主力,繼續以滾動陣型向高庭逼近。 滾動推進,說新奇確實新奇,至少對這個時代的河灣貴族們而言聞所未聞,但歸根究底,說穿了也不過就是一套略微復雜的協同配合罷了,穿越前的天朝,在隋唐時期甚至更早,精銳部隊就已經可以進行遠比這個還復雜的變陣機動。 但艾格這回率西征軍所做之事的牛逼處在于:部隊不是只進行一次兩次滾動,而是一次接一次,無休止地重復進行。昨日河灣騎兵部隊一開始還在期待西征軍會在滾動中陣型變形從而暴露破綻出現戰機,但事實卻是:敵人一直從早滾到接近天黑開始結營,都始終不可思議地保持著接近半圓的完美梯形,無懈可擊! 河灣人猜不到的是,這完全不是因為西征軍各部間配合嫻熟或是艾格的指揮技術爆表,而要歸功于他們一無所知的外掛——飛禽易形者:依靠這群新贈地民異能者提供的前所未有的俯瞰視角,艾格可以不斷地對變陣后各個方陣落點的位置進行微調,從而讓整個陣型的整體防御力始終保持在高點,讓敵人如鯁在喉,無從下口。 …… 昨日的交鋒,以河灣人被震撼一整天,艾格略勝半子收場。 今天的過招,卻這才拉開序幕。 早早用過第一餐后,匯聚在頭頂的炊煙尚未散去,西征軍便從比以往簡陋了幾分的大營內蜂擁而出,依葫蘆畫瓢地擺好了與昨日一般無二的靠河梯形陣,并在仿佛約會般準時出現在南方視野邊緣的河灣騎兵部隊威脅下,開始交替移動著向前滾去。 太陽逐漸從東斜挪向頭頂,滾動推進也順暢無比地進行了一輪又一輪,越發熟練的西征軍成功在上午又向高庭推進了約三英里,并于正午時分安逸地輪流享用了午餐……有那么一刻,這場西征仿佛就要以河灣人持續后退無力組織起正面對抗而告終。 但這枯燥無聊的局面終于在過午又一輪滾動過后被打破,一片極寬極大的、由各種顏色的旗幟和長武器構成的彩色樹林擋住了西征軍的西進之路。赤、橙、黃、綠、金……所有正常人乍一下能想象出的顏色在這片旗幟林中都能找尋得到,其間還夾雜著大量凜冽刺目的金屬反光,隔著里許看不清旗幟上的那許多紋章和圖案,但用小腦想也猜得出:整個河灣支持提利爾家和伊耿國王的貴族軍隊莫不齊聚于此。 從寬度和數量上來講,這片旗幟與武器之林與昨日幾輪炮擊轟散的河灣步兵前鋒相仿,但利用飛禽易形者稍作空中偵查便可發現:這片“樹林”的縱深厚度遠非昨日面對的河灣軍前鋒可比,軍陣嚴整程度更是甩下了前鋒幾條街……數量質量皆上了一個檔次,這顯然就是如假包換的河灣步兵主力無疑。而比他們的規模和軍容更令艾格訝異的,是他們布置出來的戰線。 那是一道低矮的南北走向長條狀土丘,橫在西征軍的前進方向上,像一道天然的掩體一樣將河灣軍寬達數里的軍陣掩蔽其后。如此——高度在個位與兩位數間徘徊,坡度角也單手可數的平緩地形,于行軍的部隊來說自然是如履平地毫無阻礙,但對火炮平射而言卻是不可逾越的屏障,看得出:河灣人在此布置防線并非出于偶然。 當然,平原上不可能那么巧就剛好有一道幾里長的完整土坡能做防線,由于起起伏伏的原因,這道天然掩體實際上只能保護約三分之一的河灣步兵……讓艾格警覺的地方就在這里了:在另外不到三分之二未能構成掩體的段落上,河灣人用土石和沙袋壘成了一段段五六英尺高、剛好能將平均身高的成年人遮擋其后的人工堤壩,用這一截截虛線段般的堤壩,和同樣一截截斷斷續續的土坡,互相彌補嵌合,最終拼接組合成一道沒有缺口的高庭防線,有力地展示了自身絕不再后退的決心。 艾格心中一凜,意識到最棘手的狀況還是發生了:他終究沒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今天,這里將會發生一場結結實實的硬仗,而這一仗的結果,會決定自己到底是名垂千古,還是被釘在維斯特洛歷史的恥辱柱上。 第680章 高庭保衛戰(6) 隆隆震響聲里,西征軍開始了火炮轟擊。 有那道一人高掩體的存在,平射變得毫無必要,炮兵在艾格的命令下直接進行曲射,持續短短一波——在簡單證明自身仍能開火、壯了壯全軍的聲勢和膽氣后,劇本開始按照瓊恩·克林頓的預測發展:已經停下的梯形陣重新開始運作,緩慢謹慎但熟練地再次進行了兩次、即半輪滾動推進,將戰線又往河灣軍的方向推進梯形陣的半個“身位”,貼近了數百米,在感官上幾乎騎臉實際卻仍在箭矢射程外的距離上才再次停下腳步,重新展開炮兵陣地。 拉近距離此舉有諸多目的,除了能制造更大的心理壓迫感、可以提高射擊精度并更方便地確認戰果外……最關鍵核心的好處還是:距離變近后,炮兵可以用更少的裝藥欺負敵人了。 彈藥,是僅次于糧草、此刻西征軍最急缺的資源之一。 大地在震顫,天空被撕裂……硝煙在輕柔的東風吹拂下擴散到了整個戰場,仿佛在天地間掛起一道白色的輕紗。 炮擊進行了一輪又一輪,從進行空中偵查的易形者口中可以得知,除了第一第二輪轟擊沒控制好射程稍有偏離目標外,后續的炮彈幾乎都準確地落入河灣步兵軍陣之中。河灣軍太龐大了,只要搞對裝藥量和射角,閉著眼睛打炮也不可能偏,平均每2-3枚炮彈便能增添一筆傷亡,殺傷效率雖遠比不上平射犁地,但依舊有十足的威懾力。 然而,盡管數百枚炮彈從東往西自南向北地換著花樣把河灣人戰線中的每一支部隊都打擊過了一遍,挨打方卻都只是默默地由后勤抬走傷員死者,剩余依舊死死堅守在那道掩體之后,讓整道戰線不呈現任何松懈,當真是不動如山! 如果說昨日的戰況,是一團已經被吞下肚的食物卻在河灣人的腸胃中翻江倒海逆流而上; 那今日的局勢就反過來,變成了一只雄鷹被罩在鋼鐵牢籠之中——任它兇狠地撲騰翅膀、以喙啄擊以爪抓撓,都只能撼動籠身而無法脫困而出。 對手找到了艾格最忌憚的對策——以守代攻,將計就計地反向逼迫西征軍做出抉擇:要么在這里與他們對峙僵持到耗盡糧草彈藥,要么放棄梯形陣的防御優勢主動出擊,向騎兵暴露出薄弱的側翼。 這等陽謀,非奇計難解,看得出河灣人已經徹底拋棄了幻想決定硬碰硬了。艾格深吸一口氣,揮手下令,狀若指揮若定實則也心中沒底地啟動了……專為此局面而定制的奇招。 …… 對正面扛著炮火轟擊的步兵而言,今天的河灣平原無疑是個人間地獄。 持續用透鏡觀察著最前線的交火狀況,加蘭·提利爾暗暗咽了口唾沫,慶幸自己是騎兵指揮。 隔著數里距離,他都能想象出步兵們頂著火炮轟擊堅守陣地、被震響和炮彈呼嘯聲唬得暈頭轉向卻采取不了任何反制措施的無力感和驚惶,那道以掩體為前沿的陣線看似……不,至少到目前為止紋絲不動沒錯,事實上卻是存在著一根名為“士氣”的隱藏血條的,這根士氣條經過昨日的后撤本就不滿,每挨一輪炮擊又必然要再損失些許,而指揮部對此采取的策略就是:讓貴族領主和士兵們一起堅守,用自身的存在激勵軍隊硬挺下去。 以往的戰爭,越上層的領主貴族的防具裝備就越好,身邊的騎士護衛也越多——無論怎樣慘烈的戰斗,他們的傷亡率都會大大低于農兵。但這回,在西征軍的火藥和炮彈面前,盔甲和護衛都形同虛設。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回:上戰場的河灣人們做到了眾生平等! 可想而知,待戰斗結束,自己肯定能聽到不少倒霉的諸侯領主挨了炮彈受傷乃至殞命的消息。 圍而不攻此計雖妙,卻建立在一場賭博的基礎上——指揮部在賭:經過內部的火藥引爆脫敏訓練后,河灣人已經足以頂住火炮轟擊的心理震懾。在貴族領主們身先士卒的帶領下,己方步兵的士氣能比敵方的彈藥數量更堅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