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長城上的王者 第295節
來自高庭的兄弟倆先開始了對話,而他們旁邊的狄肯·塔利則默默地舉起了透鏡。繼承了老爹藍道·塔利衣缽的他明白,眼下冷靜而細致的觀察和分析,遠比沒營養的閑聊更重要。 他們是在女王軍的正南方,正從梯形上底邊正前方向它望去,從這個視角和高度,很難憑rou眼觀察看出這是個等腰梯形,好在這并不影響觀察者發現組成陣型的是數個千人規模的方陣,以及梯形的兩腰布成了簡單的斜陣。 “那守夜人擺的陣型相當奇特……我不知道該說這是前所未見還是極端保守,但看得出應當是防御型的?!边@不太妙……他沒有把透鏡放下,而是一邊緩慢扭動透鏡筒身調整觀察,一邊嘴里播報著自己的發現,“而且橫向是朝著我們的?嘖,好像還不是簡單的橫陣,這下可有點麻煩了?!?/br> 兩位提利爾家的公子哥聞言變色,同樣拿起透鏡觀察,果見局勢如狄肯·塔利所言,頓時起了雞皮疙瘩。 “這怎么……好像就是為防著我們存在而布下的陣型?”洛拉斯·提利爾語氣中掩不住sao動,他終于意識到,對面那個守夜人戰無不勝是有原因的,“如果他就待在原地不動持續炮轟,我們根本無法強沖如此嚴陣以待的重步兵方陣!” 加蘭·提利爾皺眉片刻,竟無法反駁這一判斷,只能出言安慰:“別慌,他若固守陣地不動,我們是奈何不了他,但他也同樣沒法向高庭逼近,而在糧道已被我軍切斷的情況下,時間站在河灣一邊!” “羅宛大人在這樣的炮火下估計堅持不了太久,我建議下令全軍做好戰斗準備?!钡铱稀に雎暤?,他時刻銘記著父親藍道塔利要他注意的幾條要點,“艾格可能不會輕敵被誘入包圍圈,但無論女王軍是追擊還是保持陣型向西緩慢行軍,運動間都必然生出破綻,那時——便是我們建立不世功業之機!” 加蘭點點頭:“敵方陣型太過狹窄,兩萬騎兵無法一次性展開,強行投入容易前后撞到一起自亂陣腳,我們將部隊分為三部,輪流沖鋒,持續保持壓力,取勝便只是早晚問題?!?/br> “哎……羅宛大人的前鋒松動了!”洛拉斯驚呼著提醒另外二人。 他們將視線轉回戰場,果不其然,在三人的注視下,成一字長蛇狀的河灣軍步兵前鋒以中心為起點,向兩邊仿佛碎裂般斷成了零碎的一截截,分割開來一段段再自成一體地就近挪動轉移,躲到了最近的緩坡或土丘背后,只在坡頂留下旗手……原本長長的一根實線,眼看著就變成了斷斷續續的虛線。任何這個時代的指揮官用大腳趾都能判斷出,只要此刻派兵進攻,便能輕而易舉地撕裂敵陣,打出一場大勝仗! “這是在示敵以弱!”雖然時機比約定要早了些,形式上也不大對,但加蘭·提利爾還是剎那間便明白了羅宛伯爵的思路,重重揮手,“你們二人歸隊,只要那守夜人派兵出陣,立刻進攻!” “遵命!” 正面戰場上,隨著河灣軍前鋒線陣的瓦解變形,所有觀戰者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在無數雙緊張觀察著的眼睛注視下,與前者對壘的女王西征軍毫無出擊的表示,反倒是主動變陣準備誘敵的河灣前鋒軍,變陣變著變著,就出人意料的自己崩掉了。 第675章 滾動陣型 “變陣避炮”這樣沒有演練過的具體命令不同于固定的調動指揮,不在旗語或樂器號令的信號體系內——不消說,肯定只能靠人力傳達。于是,傳令兵們的又一波工作量高峰開始了,而跑了一早上的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換一批馬。 遭受過數輪炮擊的河灣前鋒士氣已受到嚴重打擊,勉強保持在崩潰線之上,新命令被按照程序努力下送向基層,并在所達之處被立刻開始執行。一切看似有序,卻在第一步“傳遞”的過程中就出現了問題:馬圖斯·羅宛被連番的炮轟震得心慌意亂,匆忙間的下令忘了考慮訊息傳遞和起效的速度——橫列隊離他較近的部分因為傳令兵抵達較早,接收命令也快了一步,于是便率先開始聚攏分隊向最近的有坡度的地形移動——而這樣合適的地形當然不可能剛好在就近而是分布在左側、右側、前方稍遠……乃至背后一段路程外。 于是,在距指揮部較遠的兩翼尚未收到命令的部隊眼中,戰場形勢就變成了這樣:敵方的火力不斷,中軍指揮部的位置陣型卻不知為何就忽然開始變得散亂。有的部隊向自己靠近有的部隊反向遠離,更有甚者開始了后退! 不明所以的他們,心中頓時產生了慌亂。 如果僅是如此,那經受過的一定軍事訓練興許還能讓他們忍耐到傳令兵抵達,但好死不死——贈地軍炮兵的第四輪射擊也剛好卡在了這個時間點來臨,密集的炮彈和轟隆聲在打亂鋒線的同時,也對傳令兵造成了影響和干擾,連帶間形成了“火力遮斷”的效果。 就這樣,在震耳欲聾的炮聲、地面彈跳的沙包大球狀死神、中軍莫名其妙的陣型分解造成的混亂中……羅宛最擔心的潰退也就稀里糊涂地開始了。 …… 最先開始逃跑的是一支來自苦橋周邊村莊的農兵,和后世許多分析這場戰役的“專家”猜想的不一樣的是:這支家鄉正“陷于侵略者鐵蹄下”的農兵們其實算得上同仇敵愾、戰意高昂,下令后撤的指揮官也并非慫包:接替中炮受傷的正職擔任臨時指揮的他算得上身經數役,有點戰場經驗。當時下令后退,是因為相鄰的那支部隊開始收攏部隊——向身后五十米處的一個約五米高的小土坡進行轉移,而在敵陣打來的炮彈、傳來的轟隆聲和飄來的硝煙三重作用下,他于一片狼藉的戰場上又沒瞧見有意義的旗令或傳令兵的蹤影,便相當“英明果斷”地判斷:指揮部應當是下令將戰線后移。 不想讓跟自己出村的老鄉們繼續在敵人的火力范圍內白白挨打,他便相當有魄力地——下達了后撤的命令。 類似的情況同時發生在數里長戰線上的兩三個地方,最先跟著往后撤的部隊并不知道他們眼中“正在后撤”的部隊其實并不是在逃跑而是在進行轉場,而看見他們在后退的更兩翼的部隊不明所以間也開始跟著跑……傳令兵死命地追趕并及時將正確的指令送到了前一批部隊手中,卻無論如何也再來不及阻止更遠處部隊的潰逃,而這種古怪的后退又反過來影響了已經接到正確命令的中軍部隊:忠實執行命令的他們轉移到合適的位置停下來穩住陣腳,抬頭卻看見兩翼的部隊都在爭先恐后仿佛逃命般地后退,自己稀里糊涂就成為了前凸的突出部! 是戰場出現了什么新的變局或指揮部下達了后撤的命令,還是有部隊意志扛不住崩潰了? 一步錯步步錯,混亂和恐慌是具有傳染和疊加性的。一開始,根本沒人想要逃跑,但很快,局勢便惡化到了不想跑也得跑的程度……到這時,馬圖斯·羅宛就算是孫武轉世魂穿,也再無力阻止整條戰線的崩潰了。留給他的選項只剩下最后一個:跑得比手下部隊更快,在避免成為敵人追兵刀下亡魂的前提下,到最后面去設法收攏潰兵。 雖說上頭給的命令就是要他佯敗誘敵的,可才挨了幾炮就跑,誘得到個鬼? 跳腳之間,羅宛伯爵帶著滿腹的懊惱和不甘,在幕僚們的勸說下騎上了戰馬,揮鞭向后退去。 …… 東面一英里外,位于女王軍梯形陣中央的艾格依靠易形者們的空中偵查回報,將羅宛前鋒的潰散實況掌握得一清二楚,卻沒有任何要下令追擊的意思。 他不僅能“看”到敵人的潰敗并非作偽,同樣也將南方暗戳戳游離在視線邊緣的河灣騎兵主力盡收眼底。通過飛禽易形者笨拙但努力的講述,他得知這支騎兵部隊已經大致分成了三部,做好了隨時發起總攻的準備——在與河灣步兵前鋒的第一輪較量中,他確實意外取得了比預料更大更快的勝利,但這樣的勝利并無決定性意義,接下來……才是主菜上臺的時刻。 擺著防御陣型一動不動固然安全無虞,卻永遠也到不了高庭城下;但此刻他只要敢調動任何一個步兵方陣或隨便哪支騎兵對羅宛前鋒進行追擊,派出去的部隊都將被包餃子有去無回;就算穩住心態不輕敵冒進,繼續抱團平推,他們也將很快迎來維斯特洛有史以來最兇猛的步—騎聯合攻擊…… 而老實講,艾格還真沒十分的信心能在這樣烈度的戰斗中依然輕松取勝。 這時候,就要他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深吸一口氣,艾格沉穩簡潔地下達了命令:“炮兵停止射擊,指戰部注意協調溝通,全軍開始滾動!” 號角、金鼓齊鳴間,仿佛整片曼德河畔都籠罩在女王西征軍指揮體系的傳訊喝令聲中。遠遠看到敵軍開始有所動作的加蘭·提利爾一個激靈,幾乎就要揮手下令預備出擊——對面這套縱深和寬度達到一定平衡的背水陣型可以隨時停下來就地組織防御不假,但運動—防御的物理狀態轉換得再快,心理上迎接緊急狀態的倉皇和緊迫感都是沒法迅速消弭的,而這也就導致了:哪怕是專為應對行軍中遭襲而設計的陣型,其真正遭襲時的防御作戰能力,都是絕比不上原地固守以逸待勞強的。 只要一輪三波沖鋒攪散對面半邊陣型,步兵主力再趁勢掩殺,砧錘便即刻成形! 打著一手好算盤,視野中的西征軍卻開始進行令人匪夷所思的saocao作:當著加蘭·提利爾的注視,女王軍所排布成的梯形陣內部產生了些許sao動,在整體沒有任何移動的情況下,梯形朝東的那條斜邊,毫無征兆地就忽然向內部塌陷了進去! 從地面上看不明白的狀況,在空中俯視便能一目了然:組成梯形的九大步兵方陣中,構成東面斜邊的那三個——最靠近河岸底邊的一號方陣從底邊與河岸的間隙中收縮進了梯形內部,沿河行進了整條底邊的長度后從西面回到第一列方陣的西端;同理,二號方陣從底邊與第二線列的間隙中西行,掠過本列的兩大方陣同樣抵達西端;最后,三號方陣從第二第三列的間隙中與騎兵部隊擦肩而過,越過所在第三列的另一個方陣,與之完成方位互換。 上帝視角觀察整個變陣流程:方陣的東側斜邊會短暫地縮入大陣內部,并在不久后從另一側冒出,無縫變換為梯形的西側斜邊……在這整個過程中,九大步兵方陣都將有足足三分之二的六個方陣肅立原地保持完全的防御狀態,掩護正在進行變陣的三個步兵方陣和中軍指揮部,讓河灣人蠢蠢欲動的騎兵主力找不到乘隙而入的任何機會。 如是東斜邊→西斜邊、東斜邊→西斜邊……依次同理的不斷收縮變換,整個梯形方陣便將以正常整體行軍三分之一的速度,像條坦克履帶一樣,緩慢卻勢不可擋地向高庭方向滾動而去。 這,就是此套背靠曼德河的大陣叫“滾動陣型”,而不是“梯形防御陣”的根本原因! 第676章 鈍刀切rou 加蘭·提利爾愣愣舉著透鏡觀察,眼睜睜地看著女王軍像彈簧一樣伸伸縮縮、交替進行著詭異的變陣。直到一輪過后,整支軍隊神奇地完成了一次滾動、原原本本地向西位移了一整個“身位”,又向高庭挺進了一英里,他才背后發寒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正見證的是一種無懈可擊的新式推進方法:火炮驅散正面步兵,交替滾動不給騎兵有隙可乘,慢吞吞但堅定無比地向戰略目標前進! 以那守夜人的秉性,發現這招有效大概會就以這種方式慢吞吞拱向自己生于長于的家——高庭,自己想等待的紕漏和破綻,很可能永遠不會出現! 直覺上,他沒發現戰機。但這一刻,近兩萬騎兵的指揮權真真實實地捏在手中,若把四條腿的“戰友”數量也算上,加蘭此刻掌握著的人馬數(人 馬)比對面女王軍乃至己方步兵主力的總量還要大,如此王炸般的驚人手牌足讓任何人都忍不住產生“不管了先莽一波試試”的沖動…… 捏緊著拳頭好半天,加蘭才緩緩用理智控制住這股充斥大腦的熱血。 父親推薦他來擔任騎兵主帥,所看中的絕不是他的綽號里有個“勇武”或是騎術和統率力如何高超,而是因為他永遠不會做事上頭或下決定不經大腦,而眼下的局勢十分明了:在沒有配合的情況下,用騎兵強沖陣型未亂的精銳步兵勝算極低。眼下當務之急不是打仗,而應當是將所見所聞立刻匯報指揮著步兵主力的父親和伊耿國王,由指揮部那幫老將來想對付艾格的主意! 他放松緊握的韁繩,轉頭高喝:“傳令兵!” 加蘭最終選擇了派兵向指揮部匯報,同時自己率騎兵繼續遙遙牽制。這個決定明智且正確:如果強攻,他將面對的是擺好了長槍陣、裝填好了霰彈做好了一切反騎兵準備的防御方陣;而如果就此撤離,擺脫側翼威脅的西征軍又會停止滾動按常規模式行軍,以三四倍于現狀的速度飛快向高庭方向逼近,依葫蘆畫瓢地再次用火炮轟散步兵主力,繼續讓騎兵無隙可乘。 …… 謹慎而緩慢地進行第一輪滾動的時候,艾格的神經還頗為緊張:這是“艾式滾動推進”戰法從理論和訓練到實踐的第一次嘗試,就算再有萬全準備,也一定會冒出各種紙上談兵時不會出現的現實問題??梢赃@么說——梯形陣第一次收縮為三角陣的瞬間,是整支西征軍今天最為脆弱的時刻,如果對方的騎兵主將足夠殺伐果斷,選擇在第一輪第一次變陣開始的瞬間發起騎兵沖鋒…… 哪怕沒有河灣步兵配合施壓,戰況依舊會有幾分兇險。 但對手選擇了求穩。 而這一求穩,就跳進艾格的陷阱,變成他溫水鍋里的青蛙了。 原因很簡單,以穩對穩雖然場面上很無聊很煎熬,但現在他在向戰略目標逼近,而對方卻相反。 戰爭的目的是勝利,而勝利又需要靠若干次達成戰略目標來實現……面對河灣這么一個血條極長的龐然大物,“消滅其軍隊”是最費力不討好的取勝方法。面對難以一口吃下的強敵,艾格選擇了鈍刀子割rou的路線:先打擊敵士氣,在將敵人削弱到一定程度后,再打最后一仗。 僅僅幾百人的傷亡,或許可以通過手段來粉飾和隱瞞,但戰線的不斷后移,卻是真真切切、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 可想而知:當好不容易湊齊到一起的十萬大軍,通過艱難的動員勉強鼓起了士氣和斗志,結果趕到戰場來,卻發現遠少于己方的敵人依舊在步步緊逼,自己卻只能在命令下節節后退時——無論這種后退的幅度多小多么緩慢,都是對士氣的巨大打擊。 第一輪的四次變陣耗費了一個多小時,這一輪滾動順利完成,暴露出來的些許問題也全有了解決方案后,艾格徹底放松下來。 短短一個多小時,他所統帥的西征軍就完成了一次質的小飛越:現在,他們是已知世界第一支“成功在實戰環境下完成過艾式滾動推進”的部隊了——就像游泳、騎車甚至去泡腳按摩一樣,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一回生二回熟的:頭一次嘗試心驚膽戰,再次去做就能帶著信心和從容了! 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只剩重復重復再重復,在敵人的眼皮下不斷地saocao作,以切香腸的方式不斷打磨他們的底線,向他們誓死保衛的高庭逼近了。 開場就直接莽上來頗有幾分勝算,但河灣人不敢; 就這樣步步為營地緩慢后退有概率耗到西征軍彈盡糧絕,但時間和士氣不支持這種戰術。 于是,結果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艾格在賭的,就是這種可能。 時間每過去一秒,敵人承受的精神壓力就要增加上一份;最終,對手會在西征軍彈盡糧絕不戰自敗前沉不住氣強行開戰,最終卻因為士氣已喪又沒掐準戰機,而無法完美發揮人數優勢! …… 因為各方陣間協調更加順暢,第二輪滾動的耗時縮短了近三成。完成到一半時太陽已經接近了頭頂,而艾格也站到了早晨河灣步兵前鋒與他對峙的陣地上。 河灣人的潰敗看似倉皇,好歹沒狼狽到把傷員也留在戰場上等死……滿地的碎盾牌、雜軍械、尸體和血跡之間,大把用來虛張聲勢的各家族旗幟也零落在水分未干的田野之上。這其實是個很不尋常的現象:除非是毀滅性的大潰敗,一般的旗手有足夠的素養能在敗退里保證旗幟不丟,但這回河灣前鋒為了能夠營造出主力聲勢再佯敗誘敵,臨時上了許多未經培訓的普通農兵來搖旗吶喊——這些人可沒有旗手的職業素養,一看部隊潰退,頓時把手里東西一丟跑得比誰都快。 戰利品有盔甲武器甚至少量金銀(陣亡士兵的私產),可惜沒有西征軍此刻最急缺的糧食,望著整理過后戰場上仍東一片西一片殘留的各色布片,艾格剛要嘆一口氣,卻忽然靈光一閃。 “命令各部,將敵軍丟下的旗幟連布帶桿統統收攏,清理后卷好隨軍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第677章 中場休息 太陽漸漸西斜,河灣平原又一個春日的白晝即將結束。 清晨那場單方面炮擊發生地點往西近二十英里處,龐大的河灣軍團扎下了營地。六萬步兵加亂七八糟數不清的輔助人員構成了浩蕩綿延一直伸展到視野盡頭的超級大營,而在這個規??氨瘸鞘械能姞I中心,最高大華麗的那個帳篷里,聯合指揮部的核心成員們正圍聚在一起,于沉重而壓抑的氣氛下,緊張地進行著信息交換和新對策的商討。 這是一場嚴肅的軍事會議,在場不少人卻處在一種……有點懵逼、有點麻木的恍惚狀態中。 他們不該在這個地方的。 早上起床時,大軍還在東面一段距離外的舊營地中,士氣高昂信心滿滿地整隊出營,決心要與來勢洶洶的大敵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血戰,并贏下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偉大勝利。 但晚上,他們就又在西面——比早上更靠近高庭的地方扎下了新營地,舊營地居然已被女王軍鳩占鵲巢。 最讓人感到迷惑的是:他們并沒有遭遇大敗,甚至大部分人連女王軍的影子都沒瞧見。 前鋒的炮灰誘餌在進入戰場后不到短短半小時就潰退下來,而且還沒把敵人釣上鉤……這沒什么,對于誘敵這件事,指揮部本就抱著“能成最好,不成也沒事”的心態。敵人不上當,接下來調整心態擺好陣勢常規開打便是。然而敗退下來的前鋒不僅抬回了大量輕重傷員,還帶回了個糟糕的消息:女王軍的火器威力數量都遠超預計,犁地一般的殺傷模式,尤為克制密集的步兵陣型! 羅宛伯爵的任務本就是佯敗誘敵,沒理由夸大敵人的實力掩飾自己的戰敗,而大量缺胳膊少腿的傷員和殘兵敗將的話更是證實了他的情報。這下……就連指揮部內部都陷入了“是該頂著火力硬上還是從長計議”的爭執之中,雙方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而有資格拍板的伊耿國王又受首相克林頓的影響沒能果斷站出來下令,拉拉扯扯間一拖延,部隊便只能在不斷逼近的西征軍梯形陣前連連后撤,一直退到臨近太陽落山敵人也開始扎營了,才算穩住陣腳。 河灣人們很茫然,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類似的、不符合直覺和軍事常識的情況:明明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將敵人圍了個水泄不通,整個包餃子吞下了肚,卻無論如何也消化不掉!甚至,匪夷所思地:敵人反倒還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硬頂著四面八方而來的威脅和壓力,用一天時間硬生生在十萬大軍的圍堵中又向高庭挺進了好幾英里! 雖然在這之前西征軍就已經事實上深入了河灣地上百英里,但主動放敵人進來……和想阻攔卻攔不住,所給人的感受可是全然不同的! 一言概括眼下河灣地人面臨的局面和感受就是:想把敵人放進來關門打狗,卻發現鉆進來的是頭老虎。所有人在膽寒的同時,心中都隱隱冒出了這樣的不祥預感:那個該死守夜人,仿佛就是老天降下來克他們的。 …… “潰兵已全部收攏,圈到了單獨的一營里,避免對全軍士氣造成太多損害?!彼{道·塔利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上午時堅持按原計劃發起強攻,梅斯大人卻堅持要穩妥行事。呵,穩妥行事有穩妥行事的辦法——我們就像今天這樣用騎兵在側翼遏制敵人推進速度,且戰且退,干脆把高庭和這趟春種的最佳時機也當成可以舍棄的代價便是了。只要遏住玫瑰大道的運糧路線,對面三萬人深入河灣腹地,焦土戰術餓也能餓死他們!” “把高庭當棄子?” 梅斯·提利爾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在那么多東部封臣都棄守城堡,響應號召焦土撤退后,他當然不能說自己的城堡就唯獨例外絕不能放棄。喘了好兩口氣,他才回想起合適的說法:“可那是河灣首府!我們不是早就討論過這個問題了么,若高庭也失陷,河灣人將不可能保持再戰的士氣!而且,一旦春種的時機錯過,我們倒是把這三萬人餓死了,河灣上下又要有多少農民跟著陪葬?” “士氣、士氣!清晨時我軍士氣最旺,為何不接戰?”藍道把問題拋了回去,他心中正憋了一團火,頂撞封君也顧不上忌憚了。自己的封地都正暴露在龍女王南路軍和多恩人的威脅下,大老遠跑過來為所謂的整個河灣而戰,結果封君和國王都不好好打,這玩個蛋?“今日決戰,縱然不能取勝,也至少能重創敵方銳氣,遏制住他們向高庭進軍的節奏——諸位可知道組織好決戰、讓大家把遺書都寫好了卻臨時后撤,會泄掉多少士氣?反正我的觀點就是,既然今天沒打,干脆就不要打了,趁著軍隊完整還有談判的籌碼,趕緊退讓求和吧!” “藍道大人,消消氣!” 瓊恩·克林頓趕緊接過了藍道的氣話,避免了會議演變成爭吵。開什么玩笑,如果河灣真和龍女王求和,自己和自己輔佐的小伊耿國王絕對是合約的條款之一,就連黃金團說不定也會整體被賣——哪怕藍道并沒有真的求和的意思,話題也絕不能往這方面發展。 不過說來也滑稽,他本還擔心今日戰事不順,會讓國王和王后所代表的本土勢力發生嫌隙和矛盾,誰想河灣人自己內部倒先吵了起來,提利爾家是七國對封臣權威最差的公爵家族,當真是事實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