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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輕輕的壓塌雪層響動,這破客棧頂上,外圍,無聲無息中已經埋伏不下三、五個好手,只是不知為什么不發作。侯庸也聽到外有埋伏,外有明鑒司,內有敵友難辨的這一老一少,他正自焦急,見梁晚塵出言笑贊,也安定下來,只想尋些事說與她開心。侯庸道:“那位蓬萊島主我曾見過,十五、六年前的事了,估計他已經不記得,我與他有過一飯之緣?!?/br>火光映亮梁晚塵的臉,她嫣然一笑,臉上的傷痕也不覺可怖了。卻聽她道:“哦?”侯庸見她感興趣,一張有些虛胖的臉上也神采飛揚,回憶少年光景,對她講起往事。這客棧里有的是練家子,耳力甚好,便一言不發,各懷心思聽他講。侯庸道:“那該是蓬萊島主第一次出島時的事——就是那一次,他后來殺了天山蠱王?!闭f時有些不解,想不通為何當時那少年破衫牽馬過鬧市,馬鞍后插著一枝江南折來的楊柳,一兩個月后卻會在北疆大開殺戒,殺人放火。他只道:“十六年前,我也就十四歲,那年才入冬,有個少年人牽馬入城,我看他衣衫襤褸,馬也瘦骨嶙峋,就想給他吃餐飯,他明明已經餓得不行,眼睛卻亮了,問我:‘不吃飯,喝酒行嗎?’還改詩說‘古來圣賢皆放屁,唯有飲者留其名’。我從未見過那樣的人,就跟他說,我請你喝酒,也請你吃飯。那一餐里我問他:‘圣人的話就這么不可取嗎?’你知道他說什么,他對我這一問又是大笑,仿佛我問了很不該問的話,然后說:‘圣人的話確實沒什么可取的,可取的唯有一句,還是曾點說的——你猜是哪句話?他說的居然是——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他說人生當如此!不過是來世上走一遭,來時風乎舞雩,歸去時縱是赴死也要歌詠盡興,如此一生,才叫暢快!’”侯庸說到這里,仍是深覺當日的少年一言一行,有古人之風度。在場諸人卻紛紛在想,當日當時的少年,那種刀光劍影里狂言大笑的酣暢,豈是人人都能有的?卻聽有人突然出語,音聲低沉醇厚,道:“記得他種種妄語,卻偏偏忘記他說過,一飯之恩,必有相報之時?!?/br>說話之人坐在角落,背對火堆的陰影里,他不說話時無人察覺,一旦開口,便是所有人都看見他。那個男人身材高大,在這火光下,看后背只見鬢邊有白發,年紀如有四十多歲,轉身才見他不過三十歲,生得異常英偉。站起身來,徑直推開客棧大門,客棧外已被重重圍住,風聲颯颯,大雪紛飛,片片雪花落在弓弩上。他一雙眼睛在一眾埋伏的明鑒司下屬身上掃過,隔上十丈,眾人都覺得:他看到我了!便隱隱有些懼怕。客棧內諸人都心知他是誰,客棧外雪被吹入,梁晚塵也心思電轉,瞬間想通明鑒司為何按兵不動,因為蓬萊島主樂逾在此——若無十成把握,怎敢突入。畢竟蓬萊島主一人一劍便曾阻水軍于海上。她此時心如止水,見樂逾來也不驚奇欣喜,望向這傳奇中的蓬萊島主,樂逾對她道:“梁姑娘?!庇謱钣挂恍Φ溃骸昂钚终J不出故人了?”侯庸張口看他,哪能想到,當年請一個滿身灰塵囊中空空,被趕出葉家的少年吃一餐飯,在今日最窘迫之時,換得蓬萊島主出島,與南楚朝廷為敵,報這些微之恩。險些走上死路,如今卻有生還希望,他愕然之下感慨萬千。卻見樂逾目光轉向客棧破門外,一個纖長秀挺的身影騎在馬上近到客?;h外,素衣藍裙,一頂雪也似的斗篷穿在身上,紅馬踏雪而來,愈發顯那鞍上女子娉婷,卻是明鑒使蘇辭。她身后是三十名騎駿馬,手持弓弩,嚴陣以待的騎士,又有十余名江南武林頗有些名聲的人物跟隨另一個騎馬男子走出。那男子態度倨傲,是明鑒使副使孫錐,與她不睦。蘇辭仍是不疾不徐,下得馬來,遙遙一禮,道:“秦少堂主,山陽先生?!?/br>侯庸這才悚然得知,那老人竟是主筆山陽先生。轉念一想,卻是果然——晚塵是半個江湖中人,她刺殺楚帝,下場如何,當然是一樁江湖大事。第59章樂逾衣袖一甩,這客棧忽地門窗四開,風雪穿堂,那堆火立時小了。待蘇辭與明鑒司副使孫椎走近,那火已撲簌一聲全滅,在梁晚塵身邊升起裊裊白煙。蘇辭與樂逾早已是故識,她并非無能,只是每次都被迫與樂逾對峙。常敗之將卻不自怨自艾,仍是不卑不亢走近才道:“樂島主,又見面了?!睒酚鈱λh首。蘇辭目光如水,在幾人間一掃,便道:“山陽先生記,想必今日至此只為旁觀,既然只是旁觀,晚輩不敢打擾,但請先生避開些許,以免誤傷?!?/br>那山陽先生一聲長嘆,看看依舊神色不變的秦廣,面含慚愧退開數步。侯庸只覺訝然,不由苦笑,他繼承萬貫家財,與江湖有些牽扯,卻不像春雨閣那樣處在江湖之中。對江湖人只大約知曉“血性”二字,在識得梁晚塵后,更覺得江湖中人都與她一般,快恩仇,輕生死。及至這次逃亡,才見到許多江湖之人對垂拱司退讓,反倒讓他這一向謹小慎微的怯懦之人生出血性,挺起胸膛,只覺名宿人物亦不過如此。蘇辭又對霹靂堂主雷撼龍的外甥秦廣道:“秦少堂主,我可以代陛下承諾霹靂堂,無論秦少堂主此來原本是要殺人還是救人,若此番秦少堂主助我明鑒司一臂,從此后大楚武林劃江而治,江南尊春雨閣,江北則以霹靂堂為首?!?/br>侯庸自是知道這條件多豐厚,不由暗暗打量秦廣,又在憂心他若真與明鑒司一道出手,不求勝蓬萊島主,只求趁亂在此殺了晚塵,保全楚帝顏面,也并非沒有得手的可能。思及此不由焦急,卻見秦廣一張臉仍是陰沉,不吐一字。那副使孫椎反倒冷冷笑了起來,道:“秦少堂主,我尊你舅舅雷老爺子威名,叫你一聲少堂主。你可要為你將來繼承的霹靂堂好好打算啊,他蓬萊島遠在海外,水軍都鞭長莫及,霹靂堂可就在江北,鼎鼎大名,百年基業,總不好為一時血性毀于一旦?!?/br>明鑒司內上下尊卑清楚,他這般出言已是僭越,要與蘇辭爭風頭,又看向樂逾,對秦廣道:“更何況,雷老爺子可從來沒看上過蓬萊島這前后兩代島主過,你們之間早有間隙,不如索性投了我們?!?/br>孫椎這挑撥雖下作,卻很刁鉆。霹靂堂與蓬萊島從來只是面上過得去,實際上一直不睦。雷撼龍一向自大,霹靂堂總堂名為“三十堂”。世間小宗師若不能再進一步,成為宗師,都往往難以活過不惑之年,他卻是不惑之年才成為小宗師,還要繼續往下活三十年,豈不是勝過世上大多數小宗師?三十堂上還有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