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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喜慶的。明月樓的小院兒里頭,一堆的人聚在了一塊,瓜子、花生、模子壓的月餅又大又圓,熱騰騰地還冒熱氣。有人笑道:“今兒這院里的桂花開得當真貼人心,昨日還沒開呢,今日就聞著香味兒了?!?/br>有人接口:“是啊,今兒個中秋了嘛?!?/br>明月樓的當家剛回來,經過這小院,聽聞他們的話,步子一頓,繼而抬頭望了眼那烏漆麻黑天上那一輪金黃的圓月,想起了什么似的,朝著小院里揚聲道:“是我沒考慮妥帖,你們趕緊回去陪家中長輩罷,后天再來,明月樓這里,我留下就行?!?/br>小院里聚在一塊嘮嗑的角兒驚喜過了頭似的,互相瞪了眼笑,又趕忙收拾了手頭的吃食彎腰向著當家鞠躬道:“哎!多謝程老板!老板您記得自個兒弄點好吃好喝的!”程嵐生點頭不語,只是笑,待他們走了之后卻是一副落寞的模樣,轉身走到長廊邊上坐著,抬著頭繼續將那輪圓月望著。桂花是真香,絲絲的甜味兒,合著這幾日漸涼的空氣,竄入程嵐生鼻腔里頭就是沁人心肺的意思。廊間地上還積著幾灘盈盈的水,是今天白日里下的,好在這雨下午就停了,瞧這天色,大概也不會再下了。他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垂首又將手腕上的一只發黑的銀手鐲望著,摸著上頭的花紋,低低喊了句什么,卻是輕不可聞,隨即便消散在了微涼的空氣里。“老板!老板!”程嵐生聽了,無奈地長嘆一聲,按住了眉骨揉了揉,朝著身后埋怨道:“就不能輕點聲?姑娘家總這樣咋呼,仔細尋不著好夫君?!?/br>小娟兒晃了兩根小辮兒,笑嘻嘻:“老板,我真有事找你,你這幾日不在明月樓里,我可要嚇壞了?!?/br>她這幅模樣真不像嚇壞了,程嵐生卻知她一向如此,在自己面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娟兒見程嵐生只望著她,一言不發,便撇撇嘴,掰著手指繼續將事情說了。“樓里前幾日來了個軍爺,今天也來了,最重要是他腦袋上有一道疤呢!瞧著可真嚇人,不過其實也還好,就那道疤嚇人,樣貌卻實在不錯...哎呀呀!我說不清楚,老板您自個兒去看看吧,我先回家?!?/br>小娟兒話說完,便一溜煙地從后門跑走了。程嵐生搖頭笑了笑,掀了衣擺跨步朝梨園里頭走去。真是奇怪?什么人會在今天這個日子來梨園?況且現在,梨園里的角兒都回家團聚去了,那軍爺守著個空戲臺子,難道是個傻的?程嵐生想完,怔了一怔,自己卻笑了。真是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此時已是夜色漸濃,梨園里已然被小娟兒上了燭火,罩上了油紙糊的燈罩。四處皆亮,只戲臺子的斜對面一處昏暗處立著一人。一身筆挺的軍裝,身板也立得又正又直。程嵐生一步步走去,心卻跳得厲害,像在打鼓,一下下被敲得激烈。真像啊。他愈離愈近,面上還能維持著鎮定,身子卻抖得厲害,又突然頓住,不言不語,只將這軍爺細細打量著。的確是一副好樣貌,眉目深邃英挺,一雙黑漆漆的眼,比外頭的天色還要黑還要沉,此刻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盯住那偌大的戲臺子望。程嵐生顫著嘴唇,眼中波動著水光。他望著他額角上的疤,又望著他裸露在外的手背上的斑駁傷口,抿了唇,又眨眨眼,將那濕潤潤的東西東西眨了回去,提了步子走到那軍官跟前,面色卻正常,嘴角還帶了幾分明艷的笑,燭火憧憧之下,艷麗若初綻的牡丹。“軍爺打哪里來?怎么這個日子還在我這梨園里杵著?不用回去陪長輩妻兒嗎?”他一下問了好多話,那軍官卻真是奇怪,一句話也不回,一副悶不做聲的架勢,只是那眼神從那戲臺子處移了回來,移到程嵐生的身上便定住不放了。程嵐生覺得他那眼神像是帶了火,亦或是其他什么又熱又燙的東西,一觸到他身上便燃了起來,燒得程嵐生呼吸一滯,微微偏了頭繼續笑道:“軍爺怎的這樣看我,瞧著好兇?!?/br>那軍官聽了,忙垂下眼睛望著烏黑锃亮的皮鞋鞋尖,望了一會兒,又沒忍住,偷摸著又看了幾眼程嵐生。程嵐生抿著唇笑,眼角卻紅了,有晶瑩的水兒要落下來,他連忙仰頭繼續將他瞧著,眼波流轉,定在軍官額角的疤上,淚珠子卻掉得更厲害,嘴上嗔怪道:“又不是不準你看,這么多年了,怎的還像個二愣子一般,見了我也一句話都不說?!?/br>話說到最后,聲音越小,季明軒慌忙拿手去擦他的眼淚水,又笨手笨腳將他攬在懷里,輕輕拍著程嵐生單薄瘦弱的背,磕巴道:“嵐生,嵐生,我真想你?!?/br>程嵐生踮起腳在他唇上輕輕一吻,最后伸了臂,緊緊抱住他。“明軒,我也真想你啊?!?/br>番外一(1)久別重逢,季明軒又是一副軍爺的樣貌出現在闊別六年的明月樓里,程嵐生心中念著他那么多年,此刻明月樓只剩他二人在小院桂樹下賞月吃餅喝酒,他同季明軒面對著面,竟也不著急問他這些年去了哪兒,做了什么,當年又是如何活過來的。就連他最介懷的,最想要問出口的‘為何那么晚才回來?你可知我等了你許久?為何都不曉得寄一封書信給我?’這幾句滿懷委屈的話都不想問了。罷了,日后有的是時間,人還在就好。他輕輕一嘆,卻是滿懷欣慰與歡喜的,酒氣將他的面頰暈染得多了幾分紅,如同抹了上好的胭脂。季明軒一邊抿著酒,一面偷偷摸摸看他,只覺渾身發熱,心里頭悸動不已,搜腸刮肚地想說些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嵐生,你這幾年過得好嗎?’程嵐生聽了這話,腦中歷歷在目的卻是那段渾噩痛苦日子,滿腹的辛酸委屈要說,到了嘴邊卻是一句輕描淡寫的“還不錯?!?/br>這兩年,的確算是還不錯的。班主去了,明月樓也莫名地歸了程嵐生,他頹喪痛苦了半年,梨園里的小角兒也跟著餓肚子,有一個生了病也沒人照料,卻不敢哭喊,只敢到程嵐生面前說一句‘嵐生哥哥,我有點兒難受?!?/br>程嵐生一摸他的腦袋,原本還飛在九天之外的魂兒立刻嚇了回來,連忙帶這可憐小角兒去尋了大夫。那之后,程嵐生強撐著振作了起來,料理起了梨園的事情,竟也被他打理得像模像樣,一日日好了起來。只是,還會時常想起季明軒,涼夜夢起夢去,怔怔然望著帳頂,還是痛苦。又哪里真正算得上好呢?程嵐生不愿再多想,又朝嘴里灌了口酒,望著季明軒笑:“我唱戲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