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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余光瞥見阿措拼命打馬趕來相救,只是不及世子殿下動作飛快而已,在她被救下后,阿措幾是撲近前來看她是否受傷,她與她相伴多年,從未見過她靜如幽潭的雙眸,似今日那般,浮現憂惶,一直到現在,那憂色,都無法從眸底完全褪去…… 燈火輕曳的光影中,蕭觀音輕輕握住阿措的手,柔聲問道:“今日,嚇到你了是不是?” 阿措自是無法言語,只是聞言靜默片刻,放下手中的金梳,慢慢低下身去,伏在她的膝上。 “不怕”,蕭觀音輕道,“你對我‘說’過的啊”,她輕撫著她的鬢發,柔聲安慰,身前似依戀母親的嬰兒般、伏在她膝上的清秀少女,“我沒事的,往后也不會有事,不用怕……” 女子低柔的聲音,如暖漾的泉水,在內室輕輕流淌,外室,承安看公子這架勢,像是能坐在這里吃上一夜青棗,終是忍不住開口,再三請催公子早些上榻歇息。 宇文泓充耳不聞地坐了好一會兒,方瞄了承安一眼,洗凈手面,站起身來,他邊往內室走,邊繼續暗想心事,思量著不久前與四弟那番“燒香拜佛”的鬼話,才剛踱進內室時,就見暈黃的光影中,他娘子身邊那名不會說話的侍女,奇奇怪怪地跪伏在蕭觀音身前。 燈光中,宇文泓微挑了挑眉,這是做甚,拜佛? 他一進來,那侍女就不“拜”了,立直起身來,低頭垂手,默默地退了出去,宇文泓瞥了她一眼,轉看向蕭觀音,目光卻也不做停留,直掠了過去,看向她身后的錦榻,口中嚷著“好困好困”,隨解了身上的衣袍扔在架上,上榻扯了被子一裹,朝內睡去。 內外室的燈火漸次滅了,侍女退離,緊闔房門,室內唯剩下夫妻二人,蕭觀音緩緩走到榻邊,望了那緊裹錦被、似已睡熟的背影片刻,從壁柜中另抱了一床軟被,上榻靠外歇息。 這便是她的新婚第一日了,帳外榻燈淡淡攏帳的暗光中,蕭觀音躺在榻上,眼望著帳頂模糊的團金花鳥紋,回想今日從清晨敬茶到午間遇刺再至入夜發生的每一件事,于心中靜默地想了許久,無聲地朝枕邊人側首看去。 在家之時,哥哥講起世子殿下之事,興致上來,越講越多時,又猛地想起她真正所嫁之人,聲音頓住,面轉黯然,在沉默許久之后,輕輕地對她道:“若非因政局之故,世子殿下早早尚了公主,依meimei的品貌,如何當不得世子妃呢……” 哥哥為她感到可惜,為她沒有嫁一位世人眼中的好兒郎、而需嫁一名失智的男子為妻,真心感到難過,但她心中,其實并無同感。 嫁給風華絕代的貴公子,還是嫁給形同小兒的失智之人,對她來說,其實沒甚區別,都只是一樁身不由己的婚事而已,她本心離紅塵,并不想嫁為人婦,也就只會為婚嫁這件事本身,感到沉郁,而不會因為對象心智美丑,心緒沉浮。 其實,與其嫁給風華絕代的貴公子,倒不如嫁給枕邊之人,因為他心中并無風月,她心中也無,成為他妻子的她,無需對夫君懷有情意,他不需要這樣的情意,而她心中,也沒有這樣的感情,若這一生,必得嫁人,其實嫁給這樣的心無風月之人,倒是唯一合適的選擇。 夜色中,蕭觀音靜靜地闔上了雙目,等著在平靜的睡夢之中,將這新婚首日安靜度過,卻不知,這一夜,還不算完。 又一場詭陰噩夢,又一次夢回幼時,年幼的他,因食青棗時急切了些,被噎在喉中的棗rou,憋得滿面紫脹、喘不過氣來,直掐著自己的喉嚨摔倒在地,等著不久前親自洗凈青棗、親手喂他吃下的母親,快來救他,卻見母親表面倉皇擔憂的神情下,眸中隱現冷光,倒地的他看得清楚,那冰冷的眸光是在說,倒不如就此死了的好。 ……倒不如就此死了的好…… 年幼不知事時,他也曾以為母親是愛他的,盡管在這樣深信著的同時,也能隱隱感覺到母親待他,與大哥和四弟,隱有不同,后來,他漸漸長大,明白母親表面的慈愛下,隱藏著深深的厭惡,明白母親一句句關心話語的背后,實則每一句都在盼咒著他,不如死了的好。 倒不如就此死了的好,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在瀕死邊緣、掐脖倒地的孩童,冷眼旁觀的不止有母親,還有他的一眾兄弟們,他們在他身邊圍如鐵桶,讓他無處可逃,通通卸下了友善仁義的面具,露出一張張血盆大口、猙獰面容,與母親一同盼著他就此死去,好分食他的血rou,將他啃得渣也不剩,就像從未在這世間活過。 絕望,無盡的絕望,像不斷上涌的冰水,要令他窒息而死,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此死去,拼命張口,嘶啞發出最后的聲音,向他最后所信任的人、向他在這世間最后的親人,呼喊求救。 父王來了,他抱著最后一絲懸線般的期待,等待父王救他回到人世間,卻最終等來了一雙冰冷殘酷的雙手,父王和藹的面龐,也變得猙獰,他狠狠地掐著他的脖子,雙眸血紅,冷音如鐵,“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你是你母親的恥辱!也是我的恥辱!你該死??!你就不該生在這世上??!你一早就該去死?。?!” 最后一絲維系生命的呼吸,在劇痛中驟然斷停,他就此陷入了永無止境的噩夢里,人在帷帳之內猛地驚醒,在將亮的天色中,騰坐起身,頭痛欲裂,后背冷汗涔涔而下,有如落雨。 ……又一次噩夢罷了,總是這樣的,黑夜為噩夢糾纏,在黎明時驟然驚醒,孤身坐在帳內,直至天明……天明,也不過是醒著的噩夢罷了…… 從噩夢中醒來的宇文泓,一手捂著青筋痛跳的額頭,如往日一般,微微側首,向映著將亮天色的室窗看去時,眸光輕掃過身邊,微一怔后,猛地想起昨夜今日之事,才算是真正消了困意,從夢中清醒過來,回到現實,想起自己已是有婦之夫,這榻上躺著的,不止他一個人。 ……也還是一個人罷了……總是一個人……在這樣從噩夢中驚醒的黎明……在每一天……由生至死…… 宇文泓忍耐著頭痛,緩緩勻平因驚夢而略顯粗重的呼吸,埋首在膝前,一個人坐等天明,等著從一場噩夢,踏入另一場噩夢,人坐榻上,卻似身在深淵、冷沉下墜時,忽有女子清柔之聲響起,如一束天光,照亮在陰暗的深淵上空,喚醒了千萬年的沉寂。 “你怎么了?” 朦朧醒轉的蕭觀音,見宇文泓并沒有好好睡著,而是埋首坐在榻上、鬢發汗濕的模樣,出于關切,坐起身來詢問,見他聞聲抬起頭來,眸光幽亮,面上皆是汗意,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不久似的,望著她的神情,也有些木木的。 ……倒頗像弟弟迦葉幼時,在她那里午睡驚夢時,愣愣坐起的模樣…… 蕭觀音取來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