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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謹然被問了個措手不及,搜腸刮肚好半天,才擠出四個字:“一言難盡……”裴宵衣臉色鐵青,目露殺機,若此刻隨便找個人來猜,十個里得有十個,都會咬定他才是最像兇手那個。趁著裴宵衣情緒波動,春謹然趕快喝了酒,不料進到嘴里的,卻是茶。他狐疑皺眉,問:“為何?”杭明哲又給他倒上一杯,不疾不徐:“喜事喝酒,愁事飲茶,悶酒能醉,后卻傷身,唯有清茶,苦后回甘?!?/br>春謹然瞇起眼睛打量眼前的青年。這是他認識的杭明哲,這好像又不是他認識的杭明哲,可是很奇怪,無論哪個杭明哲,他都不討厭,甚至覺得就該如此,二者合而為一,才是一個有血有rou的杭家三少。“既然你等了我們半宿,我們現在也來了,那就開始吧?!北舜诵恼詹恍?,春謹然便不再拐彎抹角。未料杭明哲居然搖頭:“我要先聽你說?!?/br>春謹然鬧不明白了,都擺出這么一個坦然的架勢了,索性和盤托出不就好了,干嘛還要費二遍事讓自己先來?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杭明哲一本正經道:“我得看你說得對不對啊。萬一我先傻乎乎都認了,結果你推斷的壓根兒不沾邊,我不虧大了?!?/br>春謹然無語:“我就是推斷得再不沾邊,你這話一說完,也得死死沾上了!”杭明哲攤手,又恢復成那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樣,反正就是不張嘴。春謹然嘆口氣。無所謂,他先說就他先說,反正事已至此,最終都是要真相,不必糾結探尋的方式。“霧棲大澤從最開始,就是你或者你們家設的一個局,目的就是夏侯賦的命……”杭明哲漸漸收斂玩笑,認真地聽。春謹然深吸口氣,繼續:“最開始我就覺得奇怪,一般人得到赤玉這種能震動整個武林的物件的下落,勢必要與自己最親近的人分享,或者干脆獨吞,即便他是一個游俠,怎就那樣大公無私,直接找了杭家?而杭老爺子又如此慷慨,特意挑所有幫派齊聚夏侯山莊的時候,上門公之于眾?可那個時候我想不出景萬川造假的理由,也想不出我們這群人一起去西南會給杭家帶來什么好處。甚至到我們返回,我仍相信夏侯賦是意外身亡,因為我也想不出他必須死的理由,相反,一個失去兒子喪失理智的盛怒的夏侯正南,對任何人任何幫派都是十分危險的。直到我在這里,在喜宴上,看見上賓之位的景萬川?!?/br>“所以你就把一切都聯系起來了?”杭明哲好整以暇地問。春謹然沒好氣瞪他:“是你幫我聯系起來的吧?!爆F在想想,那些或曖昧不明或暗含深意的話,根本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杭明哲微微一笑,似調侃,也似無奈:“我不說,你遲早也會想通?!?/br>春謹然嘆口氣:“但會非常遲?!?/br>杭明哲定定看了他半晌,眼里忽然閃出哀怨:“你就是什么都要刨根問底,折騰自己,還折磨別人?!?/br>春謹然瞪大眼睛,都什么時候了,這人還能反咬一口?!杭明哲看出了友人——如果倆人現在還不算翻臉的話——頭頂上的三昧真火,連忙柔聲哄道:“剛才的推斷還沒講完呢,快請繼續?!?/br>春謹然白他一眼,才重拾思路:“景萬川的出現,加上你說的那些話,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整個西南之行。最后得出的結論在感情上我沒辦法接受,但在理智上,我知道,這離真相更近。你們的目的就是要夏侯賦的命,但想殺夏侯賦,就必須讓他離開夏侯山莊,離開夏侯正南的身邊,而且還要死得理所當然,不能讓夏侯正南起疑。綜合種種因素,最終你們布下了這個局。一趟遠離中原的尋寶之旅,一群基本算是沒有直接利害關系的年輕人。為了確保夏侯正南會派夏侯賦參加,我想杭老爺子在夏侯正南那里應該是費了一番工夫的,可能是說服,可能是引導,甚至不惜派出自己兩個兒子進隊伍,就是為了讓夏侯正南相信,這趟旅途有坎坷,但無危險。景萬川是整個局的起點,所以幫了這個忙并守口如瓶的他,成了杭家的座上賓;山川地形圖是你的殺人地圖,所以當我質疑除了暗河與洞xue,難道其他三面就沒有別的路通往霧棲大澤時,你破天荒地一改往日的沒主見,明確表示山川地形圖上標出的路,才是最安全的。想來,你那是已經算好了好在洞xue中動手了吧……”春謹然說不下去了,緩了良久,才諷刺地扯了扯嘴角:“所謂最安全,反而卻是黃泉路?!?/br>“我不知道洞xue里有怪物?!焙济髡芎鋈坏?,聲音很低,近乎呢喃。春謹然怔住。杭明哲抿了抿嘴唇,才苦笑道:“我本來是計劃趁著洞里昏暗,制造些混亂讓大家分散,再找時機下手的。沒想到……不知該說天助我也,還是罪有應得?!?/br>春謹然皺眉,對于他最后一個說法,不太明白。杭明哲低低道:“我弟,差點死在洞里?!?/br>是啊,若不是林巧星舍命相救,或許死的不止一個夏侯賦。“如果你早知道里面有怪物,還會引我們進去嗎?”春謹然問。杭明哲沉吟良久:“不知道?!?/br>春謹然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杭明哲抬起頭,又道:“但要是因此害了你們,就算報了仇,我也會后悔一輩子吧?!?/br>春謹然挑眉,滿是鄙視:“你現在就沒害我們?”杭明哲茫然。春謹然扯過裴宵衣,恨恨道:“要是沒有丁若水,他現在就是個活死人!”杭明哲怔在那里,好半晌,才有些不可置信道:“你連蠱毒的事都推斷出來了?”一聽這家伙承認,而且用詞如此專業,春謹然更來氣了:“殺夏侯賦是為杭姑娘報仇,好,那既然仇已經報了,為何還要布局滅掉天然居?難道也是為杭姑娘報仇嗎!”春謹然這話愿意是諷刺,卻不料杭明哲竟然點了頭。春謹然呆愣在那里,啞口無言。杭明哲淺呷一口茶,仿佛極力壓抑著某種憤怒的心情。不知過了多久,春謹然才聽見他說:“是靳梨云和夏侯賦一起,害死了月瑤?!?/br>第99章云中杭家(七)這天從清晨起,便一直陰著,直到晌午,也不見日頭出來露個面。初春陰冷的風在這昏暗的鬼天氣里,愈發顯得刺骨。但凡有些心思的人都不會選擇今天外出,黑云壓城祥或不詳這事另說,單就眼瞅著晚些時候必然會來的這場暴雨,便足以打消大部分人的出行念頭。然江湖客們,總是在“大部分”之外。“店家,敢問還有空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