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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時辰算,此刻該是日上三竿,可日頭只在杭明哲到來的時候冒了那么一下頭,之后便躲進云里,再不肯出來。天又陰沉下來,風勢也漸起,一切都好像是昨日重現,唯一不同的是昨日的地面還是黃土,今日已是白雪皚皚??稍谶@灰蒙蒙的天底下,雪也好像被蒙上一層陰影。“該不會還要下第二場吧?”祁萬貫探出頭去看看天,有點擔心。剛在后院安頓好馬匹的杭明哲正要跨進屋,聞言愣住,連邁在半空中的腿都忘了放下來:“還下雪?!我們會被凍死的!”郭判懶得理他,直接起身往外走:“我去別家看看,說不定還能找到一些柴火?!?/br>“我和你一起去?!迸嵯缕铺旎牡刂鲃诱埨t。春謹然意外極了,下意識道:“你不會是有什么陰謀吧?”裴宵衣看他一眼,不咸不淡:“我只是不想死在這兒?!?/br>春謹然想說如果不是我替你求情松綁,你昨天晚上沒準就死了,不死也是半殘,還能堅持到現在?可話在嘴邊打了好幾個轉,最后還是變成:“我也和你們一起去?!?/br>眼見著三個人都起身,祁萬貫也不好再看著,只得到:“算我一個吧?!?/br>然后杭家三少不樂意了:“怎么可以留我一個人在這里,遇見壞人怎么辦!”最后,不管各懷著什么心思,總歸是五個人一起行動了。不過為提高效率,五人分成兩個小組,郭判與裴宵衣一組,春謹然與祁萬貫一組,杭明哲隨意,于是這家伙就跟上了春謹然和祁萬貫。其實這樣分組的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春謹然和裴宵衣仍是“疑兇”,自然不可單獨行動——但又誰都沒有說破。當生存成為頭等重要的大事,恩怨情仇就暫時顧不上了。王家村是一個半月形布局的村落,五個人落腳的大屋正在中間,于是兩組人分別往去往東西,挨家挨戶地搜尋。春謹然這組挺順利,剛找到第四戶人家,就收獲了半捆柴火和一盞油燈,于是那廂祁萬貫先把東西往回送,以免后面再有收獲空不出手,這廂杭明哲監視著春謹然繼續搜尋。第五戶也是窮苦人,不說家徒四壁,也差不多。春謹然屋里屋外轉了又轉,果然沒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于是準備離開奔赴下一戶,卻不料身后的杭明哲忽然出聲:“聽說我妹是死在你懷里的?!?/br>杭明哲說這話的時候距離春謹然很近,幾乎就是貼著他的后背,于是那低沉的聲音連同氣息一齊從春謹然的耳后劃過,激起一片戰栗。春謹然僵在那里,好半天,才艱難回頭,本以為要對上一雙閻羅眼,卻不想杭明哲還是那副沒什么出息的樣子,見他回頭,竟還討好地笑了笑:“能給我講講嗎?”春謹然嘆口氣,甩掉那些稀奇古怪的感覺,第一次認真回憶起那晚的事情:“其實,杭姑娘并非死在我懷里。我發現她時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將她抱進客棧,再行醫治,可我一把她抱起就發現,她已經……可能是脖頸的傷太重,墜落的時候就……”春謹然不忍再說下去。或許杭明哲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但卻絕不是個冷血無情的哥哥。哪怕他的臉上沒有很明顯的哀痛,哪怕他的眼底沒有熊熊燃燒的仇恨,可不知為何,春謹然就是敢這樣肯定。“她走的時候,什么樣子?”就在春謹然以為杭明哲會事無巨細地追問杭月瑤出事前后的各種情況以期找出蛛絲馬跡的時候,對方卻忽然問了個讓他措手不及的問題。春謹然不知道杭明哲問這個干嘛,同樣,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如實去講。仿佛看透了他的顧慮,杭明哲努力扯扯嘴角,露出個有點苦澀的笑:“我就是想知道她走的是否痛苦。說出來也挺可笑的,我這一路趕來,沒想過幾次兇手,倒大部分時間都在想我妹子走的時候會是什么表情。不甘?恐懼?痛苦?悲傷?”“不不,都不是,”這一點春謹然沒必要撒謊,如果杭明哲不關心傷口,不想問衣衫,只在乎杭月瑤最后一刻的神情,那么他可以這樣說,“杭姑娘走得很平靜?!?/br>杭明哲不信:“沒有怒目圓睜?沒有驚恐痛苦?”“沒有!”春謹然真想抽死這個敗家玩意兒,有盼著自己妹子死不瞑目的嗎!不過氣歸氣,他還是繼續道,“雨水把她的臉沖洗得很干凈,沒有一點血跡,她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br>杭明哲定定地看著春謹然,似乎想從對方的臉上找出些許破綻??墒撬×?,春謹然眼里除了對逝者的悲憫,只剩清澈見底的坦蕩。終于,杭明哲聳聳肩,輕輕吐出三個字:“那就好?!?/br>春謹然看著杭明哲越過自己,先一步離開屋子,半天沒回過神。這么重要的話題就這樣無所謂地收尾了?!問題是杭明哲根本沒有問什么真正有用的東西??!比如杭月瑤被害前后的環境情況,又或者異?,F象,再不濟你問個傷口形狀也好尋找兇器啊,光問個遺容有什么用!而且這遺容也根本沒問全,就問個表情,還真是無欲無求!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杭明哲的“那就好”三個字,切切實實帶著釋然感。春謹然想,或許在這個不上進的哥哥心里,妹子走得不痛苦,無不甘,是比真兇何人更緊要的事情吧。第10章雪后孤村(四)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兩組人馬都搜尋完畢,且收獲頗豐——足夠堅持一晚的柴火,兩條被子,五盞油燈,還有一口不算大的鐵鍋。搜尋同樣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整個村子確實沒人,是一座徹底的空村。之所以說空,而不說荒,是因為很多屋子里雖然空蕩蕩,卻并不破落,積的灰塵也不算很厚,似乎前幾個月還住在這里,忽然就攜家帶口棄屋而逃。“這地方真怪?!逼钊f貫把盛滿干凈雪的鍋架到已經燃起的爐子上,回憶昨日進村到現在的種種,不免感慨。正往爐子里添柴火的郭判也有些困惑:“半年前我追一個江洋大盜,曾路過此地,當時還炊煙裊裊一派安居樂業之景?!?/br>“別說半年了,”杭明哲縮在床榻一角,披著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三個月前我跟我爹來這里的時候,正趕上村長兒子娶媳婦兒,那敲鑼打鼓的,甭提多熱鬧了。春謹然原本只是安靜聽著,畢竟他此前從未來過王家村,實在沒什么經驗可提供,但杭明哲的話卻讓他有點好奇起來:“杭老爺子在三月前來過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