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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雪地里撿回來,蘇醒的時候,陳新白覺得自己似乎換了一個人。以前的自己死在了那場雪里,留下一個冰冷麻木的軀殼。他裝作自己失憶了,改姓為林,更名為白。林家夫婦送他去了學堂,說是他被那場大雪凍壞了身子,落下了病根,不能去征戰沙場。他不是不遺憾。陳新白聽聞賀越年僅幼歲,已經立下了戰功赫赫。若能隨著他出生入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他只能拿起筆,滿腹運籌。十五歲那年,他做了狀元,賀越封了小將軍。面圣那天,他身著降紅色衣衫,第一次看到了長大的那個人。賀越跪在他的旁邊,暗色的官府,冷冽的眉眼。只是那雙眸子還是像初見一般,裝滿星辰。他已經忘記他了,路過賀越身邊的時候,陳新白向他作了一揖,他眼里分明再也沒有他的身影了。無礙。陳新白想,他還有很長的時間,來報答這個人。隨后賀越征戰在外,他在官場泥潭掙扎翻涌,記不清多少次險些搭進命去,明里暗里斬斷賀越的后顧之憂。賀越問他,為何做到如此地步。陳新白也只是笑笑,敷衍一句,識你順眼。賀家兵力強盛,圣上顧忌三分,少不了戒備起疑,讓陳家從中做梗,采取手段削弱賀家。他多次動手替賀越除去埋藏的隱患,皇上懷疑他已經被賀家收為己用,也在朝堂上向他施加壓力。朝堂有位張夫子,原是皇帝的少傅,皇帝上位以來深得信任,在朝堂很有威信。他與他母親是故交,看不得他趟這趟渾水,多次借著說服皇上將他調離京城,想將他從朝堂詭譎中拉扯出去,保住性命。可他孑孓一人,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陳新白只想保護該護之人,本來他活著,也只是茍且而已。賀越背后有賀家,短時間內動不得。他幼時鮮少見人,長大身形變化較大,再言陳家私生子已經走丟,陳家也想不到他就是陳新白,于是就從他下手,百般陷害。于是陳新白順水推舟,反過來設了陳家幾局,自古帝王多疑,圣上最終還是謹慎了起來,放緩了對陳新白的打壓。賀越也成了他的好友。征戰歸來之時,常與他在月下共飲,暢談人生。這是陳新白最輕松的時候,沒了爾虞我詐,只有此人此酒。所以他剛開始時會喝醉,落下的病根卻容不得他這么放肆的,每每之后三天日日服藥。被賀越知道后,他就攔著他不讓喝酒。他將賀越引為知己,卻也只能是知己。賀越和他都弱冠之年時,陳家有位小姐對賀越芳心暗許,百般糾纏。陳新白與賀越對弈在賀府之時,這個小姐闖進門來,他才知道是陳未雪。陳未雪看見他,一時忘了要對著賀越哭訴他的不解情意,撲進陳新白懷里哭著喊哥哥。他替陳未雪抹去眼淚,拍了拍她的背,笑了笑,像是幼年那般說:小球再哭,妖怪就要吃了你啦。陳未雪便哭得更厲害了。陳新白也沒想到她會認出他,他本來就打算將陳家這個威脅除去,卻不得不屢屢被陳未雪的懇求攪了局。他二十三歲時,陳家向賀家提親,被賀越出言婉拒。那夜陳未雪在他懷里哭,說羨慕他,可以一直陪在賀越身邊。也只有陳新白自己清楚,他更羨慕身為女子的陳未雪。情之一字,最是磨人。☆、出夢(二)過了幾個月,初冬之時,邊境□□。賀越率兵去平復戰亂,臨走之時,他來找了陳新白,對斟一杯酒,向他拒絕了陳未雪的婚事道歉。他聽見那晚風聲呼嘯,他聽見男人的聲音傳來:“我已有了心上人,歸來之時,我便請你喝這杯喜酒?!?/br>陳新白飲罷那杯酒,說,好。于是那晚他坐在亭子里,伴著這第一場雪,喝了一晚上。賀越走了一個月后,他加緊了扳倒陳家的步伐。他查到陳家老爺貪污了一筆巨額的賑災款,用途是興建私軍。陳家知道這件事后,便想盡了辦法要除去他,可惜那時賀家已經布置人手保護,陳家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于是他們找來了苗疆的奇毒“斷腸”,讓陳未雪放入他的酒里。他對陳未雪向來沒有戒心,便喝了那杯裝滿斷腸的酒。斷腸入腹,相思入骨。所謂斷腸,服下以后,身體首先動彈不得,意識清晰的感受肝腸寸斷之苦,不消三天,暴斃而死。他吩咐下人將證據隱秘的帶給賀府,并讓賀府向賀越隱瞞這個消息。然后下了命令,三天之內,不能靠近他的臥房。作戰之人,哪能瞻前顧后。一條命而已,早在被丟棄的那日,就該沒了。他死了之后,賀府可以憑借著證據扳倒陳家,賀越也可以平安長大到不需要他保護的那日。服下斷腸后的第二天,他又一次痛昏以后蘇醒,雪已經下的像十幾年前那日一樣大了。窗外除了雪聲,還隱隱有服侍他的丫鬟們低低的抽泣聲。他似乎看見了千里之外拼殺在雪地里的賀越,敵人的血噴濺在他的鎧甲上,順著紋路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染紅一地的雪。死了也好。他心里想,不用再看他成親,咽下那杯他不想喝的喜酒。只愿再來一次的話,他不會再喜歡上這個人,他最不幸的事,就是遇到這個求而不得的人。陳新白閉上眼,一會后,屋子里就只剩窗外撲簌簌的落雪聲了。賀越從夢中驚醒,最先入目的是頭上雕著花的床架。他動了動身子,腰腹隱隱作痛,他低頭看了看,才發現自己腰部纏著紗布。屋子是他的屋子,只是彌漫了濃重的藥味,讓他忍不住蹙眉。他想起來,前些日子賀府突然遭了刺客。夜深人靜之時突然來襲,那刺客潛進了賀家的秘密機關,似乎是在找什么東西。足跡敗露之時抓了他的妻陳未雪為質,他解救之時不慎被刺客刺了一刀入腹,才有了現在腰腹這個傷口。賀越的腦子有些混亂,他的妻明明沒有死,那他在夢里那些都只是做夢?包括那個叫阿白的男人?那個夢太真實了,讓他有些分不清楚。此時門被推開,陳未雪穿著水藍色的褥裙,面目卻是憔悴的。她端著熱水進屋,看見賀越醒了,驚喜的跑到他床前,說:“你醒了?有什么不適嗎?”“無礙。刺客如何了?”“爹說抓住了,正準備審訊的時候那人吞藥自殺了?!标愇囱┌褵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