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歪斜。

柴珩微一皺眉，抬手止了，聲音沒了昨晚的隨和，又恢復了平日的冰冷，回頭對張慈吩咐了句：“把受傷的學生都帶走?！?/br>
張慈抱著姚鼎愣愣的點頭。

柴珩說罷徑直走進了太學內院，經過林海棠身邊的時候，他不動聲色的輕聲說了句：“領著你的人快回去?！?/br>
“我……”林海棠沒來得及說話，柴珩已經快步走進去了，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林海棠心里是清楚的，東西兩廠向來不合，這回驚動了柴珩親自前來，想必事情便小不了，動手的這些錦衣衛到時候定是首當其沖。

柴珩能在這時候想到他，確實有心了。

林海棠遠遠望了一眼柴珩的背影，內心覺得非常無力，卻還是集合了手下趁亂離開。

他們離開時，便聽到內院傳來一聲氣勢如虹的大吼，“是誰給你們的膽子！”

林海棠突然就拔不動腿了，那聲音熟悉卻又陌生，昨晚的軟聲細語還停在耳畔，那是個文人，此時卻像個氣勢凌人的將軍。

他所見到的柴珩，從任何地方看都不像個太監，林海棠再次迷亂了。

第十六章

林海棠吩咐屬下先回鎮撫司待命，自己卻折返回來，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根本幫不上忙，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雙腿，他僅僅是聽到柴珩滿是怒火的聲音，就覺得心癢，他想看昨晚那么個儒雅的人物生起氣來到底是什么模樣。

他返回了太學院，十幾名受傷嚴重的學生或坐或仰的橫在內院，姚鼎被張慈從身上撕下來的布條包住了腦袋，又精神了。

再往里，是柴珩坐在平日里博士坐的那把黃花梨木的大椅上，一雙凌厲的眸子掃過底下跪著的錦衣衛，林海棠沒進去，就站在個不起眼的角落，盯著柴珩的一舉一動，看他微蹙的眉和緊緊抿著的薄唇，偷窺似的，心里摁不住的砰砰直跳。

柴珩端正坐著，錦繡流云的五彩膝瀾鋪展在兩腿間，腰側的那把雁翎刀別在椅把上，他沖下面跪著的錦衣衛高聲喝道：“誰讓你們動的手？”

有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錦衣衛往前膝行兩步，看那穿著應該是位百戶，他將腦袋垂在地上，聲音有些抖：“屬下奉西廠陸公公之命前來拿人的?！?/br>
柴珩臉色一暗，怒聲道：“凡事都有個緣由，他為何拿人，卻要給咱家說個明白！”

林海棠在角落里默默看著，聽到柴珩喊咱家，突然心里一梗，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柴珩如此自稱，像是被兜頭澆下一盆涼水，他猛然驚醒了，此刻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文雅清俊也好，威風凜凜也罷，身份卻一如既往的清晰，這確實是個太監不假。

他此刻卻是怎么都待不住了，轉身就往外跑，不小心弄出些響動，柴珩抬頭就只看到一個倉皇離去的背影。

姚鼎正要找林海棠，卻見他匆忙跑出來，便拉住他，“這么急匆匆上哪去？”

林海棠說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他覺得自己很不堪，迂腐又膽小。

“回去當值，你不要緊吧？”林海棠見他腦袋包的嚴實，想是受傷不輕。

姚鼎一聽這個，就忍不住呲牙，捂著腦袋說：“老大一條口子，不知道以后會不會留疤?！?/br>
林海棠嗤笑了聲，說：“男人還怕留疤?！?/br>
姚鼎癡癡笑了兩聲，張慈在他身后不住的往這邊看，林海棠見他罩甲里面的直綴被撕爛了，跟姚鼎腦袋上的布料一樣，輕輕朝張慈的方向抬了抬下頜，說：“你得好好謝謝人家?！?/br>
姚鼎回頭望了一眼，正巧同張慈的眼睛對上，對方忙把臉撇到一邊去，姚鼎語氣里有些不耐煩：“我明白?！?/br>
林海棠點點頭，朝他拱手，“我先回鎮撫司當值，姚兄好好養傷，待改日再細敘今日之事?！?/br>
姚鼎點點頭，目送他出了太學院。他轉身看到張慈，確實訕訕連句謝都說不出來，沉默了半天遂嘆了口氣，他想太監向來愛財，還是改日用銀錢禮物打發了吧。

第十七章

自那日柴珩在太學院大發雷霆，懲治了幾個錦衣衛之后，西廠安分了很多，可這事兒只是暫時壓下去了，并沒完。

原是陸青苗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說國子監的里有學生勾結流匪亂黨。

陸青苗是個急性子，尤其是在這種事情上，西廠又是剛設立不久，他急切的想立功證明自己。當即便派人去國子監不分青紅皂白的抓人，他這人長的細致，做起事來卻是粗枝大葉，抓起人來毫不手軟，恨不能將整個國子監的學生都抓進去。原本只是個捕風捉影的事兒，到他這里勢必要大辦一場才罷休。

之前也有過類似的事情，不過沒有鬧這么大，柴珩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可這次春闈在即，國子監的眾多學生都要參加會考，陸青苗在這個時候去國子監大范圍抓人，鬧得人心惶惶。

莫不說陸青苗那捕風捉影的消息是真是假，就科考與那事兒比起來，孰重孰輕，也該掂量的明白。

陸青苗抓了那二十五名學生和兩名助教全都關在西廠的大獄里。

還有小半個月就是二月十五，也就是會試的考期，國子監的幾個老博士沒有辦法，陸青苗恃寵驕橫，眼線眾多，而且拿人的由頭實在是太過敏感，他們不敢將這事兒稟告給皇上，只好求到東廠來。

柴珩小時候在皇上身邊做伴讀，耳濡目染，受教許多，所以對這些老太傅很是敬重，見他們一把年紀哀哀凄凄，老淚縱橫，任是極不愿去找那陸青苗，也不得不應下了此事。

柴珩去西廠的這天下著濛濛小雨，初春乍暖還寒，雨水是冰的，柴珩沒讓小太監撐傘，就那么淋著小雨穿過幾條街去了靈濟宮。

這日林海棠當值巡街，領著一隊人正巧走到靈濟宮門口，與柴珩碰了個正著，兩人中間一片朦朧雨簾，傍晚的天灰蒙蒙的，可林海棠那雙眼睛卻極明亮，將柴珩整個人都打量的透徹。

林海棠身后的一隊人都跪下來行禮，林海棠卻站著一動不動，直盯著柴珩，魂兒丟了似的。

柴珩看著他沒說話，也失了平時的風度，連聲起都沒說，甩下那些跪著的錦衣衛便頭也不回的進了靈濟宮。

柴珩都進去好久了，林海棠才回過神來，柴珩雖然什么都沒說，可那眼神卻讓他難受。

當晚巡街時林海棠總是心不在焉，柴珩去靈濟宮找陸青苗肯定是為了被抓的那二十五名監生，上次為救一個葉郎中，柴珩受不公平的棋局，想來這次不會那么簡單，還不知道會受什么屈辱。

他越想越心焦，子時一過也顧不得回家，竟是直接去了柴珩的住所。

東廠他是進不去的，卻是繞了東廠一圈，找到了柴珩那棵從墻內伸出枝葉來的海棠樹。

墻頭不矮，他縱身一躍攀住墻頭跳下，海棠樹枝葉搖晃，深夜里發出幾聲咕咕鳥鳴。

柴珩的屋里還亮著燈，林海棠站在院子里突然心跳的厲害，腿上似有千金重，怎么都挪不了一步。

林海棠在院子里輾轉，柴珩在屋里聽著外面的輕微響動也絲毫沒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