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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已經看不出形狀的壓縮餅干。 他顫抖著手撕開包裝,狼吞虎咽地咬著難以下咽的壓縮餅干,一連吞了兩塊,噎得連臉都憋紅了,卻還想朝最后一塊餅干咬下去。 然而,卻有一雙冰冷的手攔住了他,粗礪的手指緊緊攥著他的餅干,死也不放。 倪大壯暴怒回頭,卻一眼撞進他的母親哀求的目光中。 “給你…給你meimei留一點吧?!?/br> 她從前天開始就燒得神智不清,倪大壯想象不到她是以怎么樣的毅力從地上爬起來,抱著meimei走到他身邊,枯瘦的臉乍看像是骷髏,圓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 倪大壯不想松手。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泥石流來的時候,你不也拋下爸自己逃走了嗎?”陰暗的念頭在倪大壯的腦海中盤旋,仿佛將他變成一只毫無感情的怪獸。 可是他指尖的力量到底在她的堅持下一點點流逝。 他松開了手,眼睜睜看著母親長舒了一口氣,把那塊最后的餅干掰碎了一點點喂進meimei的口中。 “還有半個月,你meimei就過周歲了?!蹦赣H討好地沖他笑,妄圖激起他的骨rou之情,“meimei還沒過過生日…再幾天,她就會走路,會說話,也知道是大哥救了她的命?!?/br> 倪大壯別開臉,心里的憤怒卻一陣陣涌上。 不過是個不值錢的女娃子,生出來倒貼錢也沒有人要的賠錢貨。 村里生一個溺一個的多了是,逃命的時候還要帶上拖油瓶,難道拖累死了你,還要搭上我嗎? 他不想等死。 那一夜是倪大壯一輩子中度過的最安靜的一個晚上。 誰能想到十幾個人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的荒原上,竟然會有這么安靜的夜晚。星子綴滿蒼穹,倪大壯睜著眼睛,一點點看著璀璨的星空被漸漸泛白的天空取代。 高聳的山脈擋住了初升的太陽。 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尚有余力的一家五口為了逃生,決定在第五天早上離開這片荒地,繼續朝大山外面走。 倪大壯牙關緊咬,一個骨碌翻身坐起來,想悄悄跟在他們身后一起走。 可他的腳腕卻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拽住。 他低下頭,又一次撞進母親哀求又可憐的目光中。 可是這一次,她雙目無神,直勾勾地盯著前方,連他在她眼前揮手也毫無反應。 倪大壯知道,他的母親瞎了。 死亡的氣息像黑色的薄霧,在她瘦削得可以看見跳動的血管的臉上籠罩。 她拼盡最后一絲氣力,把懷中的女兒遞到兒子懷里。 “媽生了六個孩子,只活了你們兩個…你帶她,帶她一起走,給她一條活路?!彼虐l出那樣大的力量,指尖嵌進倪大壯的手背,“一母同胞,血rou相依。你要真的是活不下去,媽也不會求你?,F在你還有力氣,求你求你救你meimei一命…” 娘要是死了,一個不到一歲的奶娃娃在荒原上,恐怕幾個小時之后就會被狼叼去。 倪大壯握緊了拳頭,腳腕被母親死死抱住,仿佛如果他不答應,她就連死也不會放開手。 他緩緩接過meimei。 “我知道了?!?/br> 他學著母親的樣子,把meimei綁在后背上,頭也不回地跟上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那家人。他走出了很遠,仿佛仍然能感覺到母親的視線。 同村那家人看到倪大壯背上的meimei,十分感慨。當家的男人背著八十歲的老母走了一路,感同身受地拍了拍倪大壯的肩膀。 一路同行,他們對倪大壯十分照顧,口糧再是有限也不忘分一口給他們兄妹。 倪大壯只是沉默。 他的胸口藏著小小的一頭怪獸。 在每一步前進的時候在他的耳邊呼嘯。 “我今年十四,meimei卻不到一歲,以后十幾年的生活,難道要靠我一個人手把手把她養大?” “不過是個送人都嫌浪費糧食的丫頭片子…媽說六個孩子只養活了兩個,以為我不知道為什么嗎?” 他的唇角勾起,露出諷刺的笑容。 那些場景他記得清楚。 奶奶沒死的時候,母親躺在土炕上,汗濕的頭發紅著眼眶哀求。奶奶不耐煩地拎起剛出生的孩子,看一眼兩腿之間,溝壑縱橫的臉立刻垂了下來,毫不遲疑地將那孩子像青蛙一樣丟到墻角的竹盆里?!梆B不起這狗東西…” 村落東西都是河。 啼哭的嬰兒坐在竹盆中,無論是放在哪條河上,凄厲的哭聲不過片刻之后就再也聽不見。 “其他meimei一天都沒活過,她算好命,因為奶奶死了,還能茍活到現在…” 倪大壯咬牙切齒地想,大好人生在前,他為什么要被一個女娃捆住。 可是母親拼了命救下的孩子,同村那家人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要怎么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擺脫這個拖累? 他沉默地靠著山邊走著,步伐越來越慢,漸漸和同村那家人落開了距離。 天色漸暗,夜幕漸漸降臨。 倪大壯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左手邊是山壁,右手邊是緩坡。如果黑暗的夜中,如果背上的襁褓松散,孩子滾落山坡中,等到天亮的時候,又有誰能夠發現? 等再黑一點,再黑一點,他就能永遠擺脫這個原本就早該死了的拖累。 可偏偏,偏偏就在這個時候。 遠方傳來一點白光,隱約傳來一些喧囂。 倪大壯猛地抬頭,正好看到同村那家人回過頭來,遠遠沖他大喊:“救援的卡車就在前面,就在大路上!我們有救了!” 有人尖叫著狂喜著往前沖去。 倪大壯卻驟然頓住了腳步。 絕境之中有了轉圜。 可他又在希望中陷入惶恐。 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這是他最后的,擺脫累贅的機會了。 等到上了救援隊的卡車,一切就結束了不是嗎?那個時候,他要怎么在眾目睽睽之下丟掉這個meimei?往后十年,他本該自由的大好年華,都要在替一個奶娃娃喂飯端尿中度過嗎? 眼前的路仿佛不再是路,倪大壯只覺得自己一步步走向了不得掙脫的泥沼。 無數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都在他從山澗走向大路的時候,成為了現實。 鳳縣山坡上亦有小幅度的泥石流,阻斷了山民原本進出山的小路。 早前出山的災民們邊走邊修,在那些被泥灘滾石攔住前路的地方開辟新路。 就在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