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2
“哪能說忘就忘,”陳微塵對他道,“況且若真如你所說,效仿了那位帝君太上忘情無悲無喜,前塵舊事隨風,豈不是又白在世上走了一遭?”他聳聳肩:“難得跟葉劍主心平氣和說一次話,還是不要提這些煩心事為好——錦繡城里,連和尚都沒能說動,可見我是打算死不悔改的?!?/br>此時一輪斜陽沒入水面,天邊鋪陳的橘黃橙紅漸次散開,覆上灰藍。海船緩緩起錨,雪白風帆升起,駛向海中仙山。天邊掛上了幾顆寥落小星,徐徐涼風自東面吹來。陳微塵抬眼看那人依然冷冷如霜的側顏,一時很是生氣——原來除了那點煩心事,他們是沒有什么話好說的。偏偏他方才犯了病,吐了血,沒有力氣來插科打諢輕薄美人,只好抬頭看月亮。謝瑯透過窗子悄悄看著,嘴里念叨:“必定是個成名人物,會用劍,還與葉劍主有淵源,看樣子淵源頗深……到底是誰呢?”冷不防背后走過來陸紅顏:“看他們做什么?”“驂龍君,”謝瑯聲音頗有些苦惱,“你在馬車里說,與葉劍主算是半個同門師兄妹,那你知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友?不不,也許不是好友,總之有點牽扯……”陸紅顏聲音一時間有些古怪:“為何問這個?什么樣的牽扯?”“喏,”謝瑯示意窗外,“能一句話不說看半晚上月亮的牽扯?!?/br>“沒有,”陸紅顏答得生硬:“有也死了?!?/br>“對對對!”謝瑯眼睛一亮:“就是要死了的!”陸紅顏看他一眼:“為何問這個?”聽墻角得來的消息自然不好意思拿出,謝瑯只好試試探探:“驂龍君,你不覺得陳公子深不可測?”“他?”陸紅顏不以為然,“裝瘋賣傻,哪里有一點修仙人心性?”謝瑯畢竟對這位使重劍且脾氣壞得很的仙君有些懼怕,縱然心癢難撓,也沒再死纏爛打,想著總有一天那公子會露出尾巴來。夜深后,涼意漸起,小廝氣勢洶洶把公子拉去睡覺:“公子,公子,快長些心吧,您那倒霉運氣,吹涼風是要病倒的!”陳微塵如臨大敵:“烏鴉嘴,自從遇見葉劍主,我已經許久沒有倒過霉了?!?/br>話音剛落,平靜海面上就是一個大浪涌來,船身猛地顛簸。溫回險些摔了個跟頭:“公子,你還說——”那位名叫秦晚照的闌珊君弟子匆匆趕到甲板:“葉劍主,實在對不住,近日歸墟動蕩,夜中尤盛,即使有師父與劍臺諸位長老鎮守,也會波及海面……”陳微塵舒一口氣:“不是我?!?/br>雖然得到澄清,陳公子還是沒有免去被拖回艙房睡覺的下場——臨走不忘在外人面前顯示恭順,對葉九琊道:“師父,夜深了,您也早些歇息!”葉九琊面無表情。秦晚照笑:“葉劍主與愛徒想必十分融洽?!?/br>一夜波瀾動蕩,習慣了倒也能睡得安穩。次日清晨,海船抵達仙山,只見雪白石灘圍著蔥郁樹木,遠處隱隱有五色云霧,亭臺樓閣懸飾輕紗霧幔隨風輕拂。下了船,迎面是天青石的碑刻,上書“停云”二字,飄逸中透著傲氣。過石階,是少年弟子習劍的寬闊石臺,天青衣的弟子人手一柄細長銀白劍,招式尚未熟練,但也已經像模像樣。再往前,過一道浮白石的天門,上書“碧玉天”,拱衛著仙家精美寶殿。天門下站著一人,身旁侍立一位秀美女弟子。這人軒朗眉宇間有靜氣,亦是天青衣。“葉劍主,在下的邀函已發了一年有余,你可是來遲了?!蹦侨斯恍?。——便是統領劍臺的闌珊君了。第19章侍劍葉九琊道:“年前閉關,出來不久?!?/br>闌珊君陸嵐山轉身邊為葉九琊領路,邊道:“久聞葉劍主之名,今日一見,果然非凡?!?/br>穿過瓊樓玉宇,仙林靈池,碧玉天樓閣前有一大片冰石鋪開的空地。葉九琊走到一側不再動,陸嵐山到了另一側,佩劍清鳴,上鐫兩字“飛光”。“葉劍主,請?!彼曇羧粲袷?。仙道之人因各自道不同,談玄論虛實在難論高低,方有了三重境界之分,年輕弟子每日吐納呼吸,靜坐觀冥,縱有筑基結丹之分,終究只是修身養性,不算踏入仙門。一重天借天地罡氣,二重天系氣運玄機,三重天貫通天地,與日月同齊。及至后來武道興起,境界修為直接與武力聯系,以清靜觀為首的那些好靜坐談玄,煉丹望氣,四體不勤的玄道諸門亦精研出無數術法符咒,挽回沒落大勢,戰力可與武道修仙人相比。由此開了以武力分高低的先河,代代沿襲。若有兩人見面,若非相差太多,都要先切磋一場,既是互證境界,又是分出高下——與凡間自報家門論定長幼輩序異曲同工。更何況這兩人一在南,一在北,皆是劍道中最為出挑的人物,仙道諸人對二人究竟孰勝孰負早有揣測,對南劍北劍哪一個更有望窺得天道更是好奇至極,此一戰后,約莫能得出定論來。謝瑯拉著溫回后退了幾步,與陸紅顏聚精會神看著。旁邊亭子里幾個青衣弟子紛紛轉過頭來觀看,旁邊又走過來幾個。對于他們來說,這等境界的切磋,平生大約只此一回了。飛光出鞘,如日光下一泓清水,鋒芒內斂。陸嵐山身旁名為秦晚晴的女弟子捧過劍鞘侍立一旁。陳微塵見此,挑眉笑了笑,道:“師父,給我?!?/br>此時情景,確實是由陳微塵侍劍比較妥當——他如愿以償接過了九琊的漆黑劍鞘,學了秦晚晴的樣子,十分像模像樣。九琊劍由玄鐵鑄造,淬極北寒泉,并不是尋常兵器的亮銀,而是色澤沉沉,仿佛帶來無邊寂靜,連日光都無法觸及。那不是浩然衛道劍,不是開山重劍,甚至——不是殺人劍。是無情劍。既已出鞘,便要出劍。石臺上氣機涌動,相互試探,玄妙不可究全貌。待到繃緊的那一剎,仿佛虛空中一道弦被猛地撥響。剎那間,對峙的極靜變為極動。風起,云涌。陸嵐山躍至半空,一襲天青袍,周身環繞萬千劍影。劍影變幻,靜心觀之,使人恍然身墜幻境,衍化出無數景象來。一剎那電閃雷鳴,一剎那花開花謝。是日夜觀想,參悟天地,悟進了劍中,成劍里乾坤。婆娑三千世界,果真如人們所贊“有禪意”。而那白衣不動。往年南北論劍,除去真正高深之輩,還有不少本事稀松,只能看熱鬧的仙門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