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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故事,卻選擇了以退為進,主動講自己的家事。“我父親很愛我的母親,他們是在貴族私校中學時的青梅竹馬。印象可能不太清晰了,記得我母親她很漂亮,喜歡把長長的細軟的卷發盤起,再讓一縷發梢垂落胸前,就像仙女一般。她每晚捧書用英文給我講故事,記憶里那聲音像夜鶯一樣婉轉動聽,我現在仍然時常夢到那個講故事的天籟之音。只是后來她身體不好,病了兩年,發達的現代醫學成就都沒能挽救她,大約就是家族遺傳性的致命免疫系統障礙及血液疾病,她病死了?!?/br>“我父親就沒有……沒有再娶了,一生也只愛我母親一人,直到他去世?!?/br>凌河閉上眼,似乎陷入一段久遠的回憶,不知被碰觸到哪一段湮沒塵封的往事,就在此時浸入一種難以自控和自拔的悲傷情緒中。悲傷卻又因為這人極其強大穩定的心智而遭遇全力壓抑,沒有爆發出任何強烈情緒,只在喉間和胸口隱隱透出短促的哽咽和痙攣。嚴小刀十分體貼地在適當時候保持沉默,等待那些唏噓最終歸于平靜無痕。一位癡情沒有再娶的男人?這是那位生意圈內風評極爛聲名狼藉的老棺材瓤子?這是凌河曾經自己口中聲稱的“十惡不赦、罪行累累、罄竹難書之徒”甚至“從棺材里爬出來拖著一身腐皮爛rou解釋”都很被兒子嫌棄的凌煌?嚴小刀那時也有一絲莫名的納罕和茫然。凌河口中的“父親”角色是自相矛盾的,不知哪一套描述才是這個人的真情流露。凌河很自然地將視線轉向嚴小刀,該你了。故事太長嚴小刀琢磨究竟從何說起,倒也沒什么值得扭捏隱瞞:“聽我媽說,她是在坐著平板車進城往省會醫院的路上,她的……怎么說呢,第二任丈夫拉著她、他倆有先天缺陷殘廢的兒子、還有她第一任已全身癱瘓的前夫,就在路邊碰見了我這么一個,據說可能當時在那方圓兩里地流浪了仨月吃了仨月剩飯渣子還被狗追著攆快要餓死的小孩。然后,她跟她丈夫,還有她第一個男人,他們仨人把板車就停在路邊,商量或者說爭執了一個小時,因為家里再多一口人的富余飯都沒了,再進來一張嘴就要抓鬮選先溺死床上癱著的哪一個……她不顧她那倆男人的一致反對,最后把我拽上了平板車?!?/br>饒是天資過人的凌先生,也讓這信息量宏大但深刻抓住人生重點的兩句話,深深地怔住了,需要時間消化。凌河盯著嚴小刀,腦內狂跳的思維意識卻已穿透眼前人的衣裝和軀殼、穿越二十多年時光的重重阻隔,呼嘯著掠過那許多陳年舊事,再嘯叫著重新涌上他的眉心,那一刻,也好像把一切由來都弄明白了……第二十七章蒼天無淚第二十七章蒼天無淚善良且在逆境中隱忍堅強的嚴氏,當然也沒有選擇回家以后組織一場集體抓鬮溺死任何一個人。她就是一眼看上了當時臉上糊著泥土紅皴、纖瘦如柴、但至少骨骼硬朗四肢健全能還能跟狗掐架搶食的流浪男孩,無論她當時是出于某種對自己殘缺孩子的彌補找全心理,還是出于給家里將來添個有手有腳壯勞動力的需要,或者根本就是已經預見到農村人養老不易負擔太重醫保社保都靠不住、需要有個健全男丁養老送終的未雨綢繆。來路不明沒爹沒娘的嚴小刀,成為這本已破敗窮困不堪的家庭的新成員。家里多余的一張床也勻不出給他了,只能每頓勻出一些紅薯和土豆,米面不夠吃,蔬菜rou類基本只能分給癱瘓病號。大床上睡著嚴氏夫婦與沒有自理能力的病孩子,一道簾子另一側睡著同樣沒有自理能力需要嚴氏時常起夜照顧吃喝拉撒的前夫。嚴小刀睡在門邊,漏洞的墻外拱著家里兩頭豬。他成了哥哥,需要幫忙照顧比他還小一歲的那個弟弟。攜著病患前夫一起改嫁是嚴氏找第二任丈夫時提出的條件,這在比較難娶媳婦的北方鄉村地區相當普遍。越是年齡大而條件不好的人家,也沒的挑了,有的女人甚至帶著前任公婆進門,令本就家徒四壁捉襟見肘的生計更加雪上加霜。但嚴氏也無法接受旁人碎語閑言式的好心“建議”,將前夫拋在路邊等死,她的良心做不到。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撿來的嚴小刀,確實是個能干也能吃苦的孩子,干活兒永遠比說話多,不說廢話,不吃白食,不會讓養他的人白賞了他這口飯,從小就是。剪了頭發在池塘里洗涮干凈的嚴小刀,竟然是個帥氣的少年,五官俊朗打眼,讓嚴家人眼前一怔,又覺著賺了。嚴氏那時心中感到慰藉,甚至開始幻想這個勤勞健全的大兒子成年后有模有樣也有手藝,就可以為家里娶一房賢惠得力的媳婦,生活就有指望了。家中日子相對最好的也就那一兩年,嚴氏的丈夫經常去附近村鎮接短工,哪里工時緊張缺人就去哪補缺,報酬較高,又能經?;丶艺諔?。然而這個家庭沉重的打擊從第三年接踵而至,男人有一次被老鄉叫去接了一個短工,是省內一家很有名的建筑工程公司承包的水塔工程。春節前縮短工時追趕工期,生產安全措施就形同虛設,沒出事就能省時省錢,出了事就全完。那水塔的腳手架從頂上坍塌,瞬間讓十幾個貧困家庭臨近年關盼望親人拿著工錢歸來的希望,徹底破碎成一場噩夢……比這場事故本身更殘酷的是,嚴氏的丈夫沒死,只是被砸成了半植物人。直接死亡的工人優先得到了賠償,半死不活的人還沒來得及拿到應有補償,工程公司的負責人在這個時候跑路了。對事故負有連帶安監責任的鎮官員被暫時捋了官職,而資產雄厚的總公司根深樹大,棄爛尾工程于不顧拂袖而去,窮到爛泥里的普通人家是沒有資格和能力去打官司的。嚴氏的丈夫輾轉病榻兩年在各大醫院進進出出,耗掉了家中全部積蓄和幾十萬外債,借債借到遠近親戚鄰居已經沒人想見到他們這喪氣的一家人。這個男人直到郁郁而終都一直想不通,當初怎么運氣那么差,沒有直接砸死,沒能給女人和孩子留一些錢。這時留給嚴氏的就是病號和一屁股欠債,她也只剩一個小刀可以依靠。嚴小刀用當初拉著他回家的那個破板車,拉了那個男人的遺體上山葬了。隨之陸續而來的是各路討債者,包括農村放高利貸的很有勢力的團伙,一般是靠坑蒙拐騙式的集資騙來村民的錢,再放貸出去,空手套白狼,一坑坑死兩撥人。他們家經常一大早起來瞧見門上插著一只斧子。就嚴家那扇破爛不堪的門,斧子都快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