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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厚也不薄,顏色不紅也不淡。裴承一時記不清那是什么顏色了。桃花、梅花、蓮花,那些太過甜膩的粉色都不太像,朱砂和鉛粉添來添去,淺淺的瓷盤已經滿的快要溢出來。裴承輕嘆一聲放棄了給那抹唇添色,轉而去畫他的眉眼。逍遙老祖的眉毛,眉梢應該是稍稍上挑的。筆尖描出一雙上挑的細眉,卻又覺得俗艷了些,配不上那人如妖似仙的傾世風華。眉畫不出,那他的眼睛該是什么樣的?他的瞳色很深,像是一塊墨浸泡在寒水中,水面浮著一層薄薄的碎冰。眼尾卻在笑意中彎出勾魂攝魄的一抹春色。世間怎么會有那么濃的墨,能畫出他眼中的半分顏色。有人怯怯地敲他的門。裴承下意識地拉過一方絹蓋在畫中人臉上,沉聲道:“進來?!?/br>門小心翼翼打開一條縫,巴掌大的秀美小臉湊過來,幾縷卷發飄進門縫里,墨藍色的眼角不安地眨著:“大哥?!?/br>裴承皺眉:“小漓,在干什么呢?”這個弟弟是他父親的小妾生的,裴承一向不喜他,但是父親寵愛得很,他也不得不竭力緩和著臉色相待。裴漓一臉知錯的表情:“大哥……我,我想去見宜舟哥哥,告訴他我沒事?!?/br>裴承道:“你知不知道那兩個人是逍遙谷的?”“我知道,”裴漓急忙道,“所以我才沒敢透露身份?!?/br>裴承嗤笑一聲:“現在敢透露了?”“宜舟哥哥是好人,”裴漓道,“如果我不告訴他,他一定會很著急?!?/br>裴承輕輕挑眉:“小漓,你在想什么?”裴漓臉上一紅,哼唧哼唧地跑過來給他研墨。“那就讓他急?!迸岢行Φ?,“看他什么時候能找到你?!?/br>李宜舟正在客棧里轉圈圈:“師父,我覺得我們該去救人?!?/br>任鳳樓戴回了他的面具,語氣輕松地捻著盤子里的桂花糕:“你想去哪兒救?”見李宜舟一臉挫敗,他忍不住火燒澆油,“你一看到那小美人就迷了心竅,連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又上哪兒去查他有什么仇家?!?/br>李宜舟沒聽清他后面的話,很少冤枉:“師父,我真不是見色起意,他又沒你好看!”任鳳樓手中一頓,笑道:“這有意思了,為師養你十年,倒是第一次聽你夸獎?!?/br>“真的,”李宜舟說得這話發自肺腑,“我救小魚的時候,旁邊人看得都癡了,我就想還沒你這大魔頭好看,這群人是不是傻?!?/br>任鳳樓揮手袖風撥的李宜舟轉了兩個圈:“小混賬?!?/br>李宜舟配合地多轉了幾圈,蹲在任鳳樓膝下撒嬌:“師父~”任鳳樓摸著他頭頂問:“你就非要對那小美人負責到底?”“他就算不是小美人我也會救的,”李宜舟認真地說,“是朋友,就一定要救?!?/br>任鳳樓十分想不通,這小孩兒被他這大魔頭養了這么久,怎么就養出一身浩然正氣來。“罷了,”任鳳樓道,“我找人打聽一下?!?/br>裴家。裴承在練劍,但今日的劍比往常要快一些,連院中繁花都不安地掉落了滿地。他一套劍法尚未練完,就看到下人急匆匆趕過來:“大少爺,陛下來了?!?/br>裴承草草收劍,問道:“陛下怎么過來的?”下人道:“陛下穿便衣一個人過來的,已經在書房了?!?/br>裴承想起書房里那些畫心中隱隱不安:“走?!?/br>當今圣上李瑯,與裴承同歲。幼時兩人也在太學同窗過過幾年,關系不好不壞。后來裴承被父親送入破云門習武,待他歸京后這位初登位的皇帝卻與裴家熱絡起來。裴承的不安應驗了。李瑯把他這些日子畫的紅衣人一張一張鋪開細細觀賞,神情不陰不陽:“裴承,這是何人?!?/br>那些畫都是從不同角度畫的同一個人,分別有不同的神態。裴承見已經蒙混不過去,只得道:“前幾日舍弟被歹人擄走,便是這位救了他?!?/br>“小漓受苦了,”李瑯關切道,“我明日就讓宮中御醫過來,給小漓調養身子?!?/br>裴承代弟弟謝過。李瑯看著那些畫,從中挑了一幅:“裴承,這一張朕想帶走,你可舍得?”那畫是裴承自認為畫得最有神韻的一張,但天子想要他也不敢舍不得。李瑯在宮中見過一幅畫,是前朝青丘入侵中原時期繪的貪狼王夜宴圖。他把從裴承畫的那副掛在夜宴圖旁邊。夜宴之上有一人著紅衣,舉杯向貪狼王,五官雖與裴承所畫并非全然相像,卻總令人有似曾相識之感。貪狼王夜宴圖至今……已有二百余年。李瑯少年登基,在位十年間群臣拜服國泰明安,既無內憂也無外患。每當坐在龍椅上看著跪地的百官,心中便在想著六合之外可有鬼神。他輕撫過畫中人的眉眼,喃喃道:“你是那個帶朕走出這無趣凡塵的人嗎?”大太監輕手輕腳地走進來:“陛下,裴漓來了?!?/br>李瑯收了畫,換上一副溫柔的笑容:“快讓小漓進來?!?/br>小魚尚未找到,有人卻已經找上門來。李宜舟堵在門口看著眼前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監,臉色鐵青幾乎要拔劍。老太監恭敬地行了大禮:“老奴參見惠王?!?/br>李宜舟譏諷地學著任鳳樓勾起嘴角:“我死了這些年,居然連封號都有了?!?/br>老太監道:“殿下與圣上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您十歲那年,圣上就把鄴州惠城劃給了您做封地?!?/br>李宜舟連冷笑都笑不出來了:“他不是就當我死了嗎?!?/br>十年前,先帝病危,諸皇子皆要上祭臺為父皇祈福。就在大典前一晚天上下了大雨,他的太子哥哥冒著大雨沖進他房中,臉色蒼白得像見了鬼。“走,”李瑯冰冷的手緊緊攥著他的手腕,厲聲喝道,“快走!”他那時還年少,懵懂間跟著李瑯沖出去。一輛馬車已經停在行宮外,李瑯把他塞進馬車里,低聲說:“從今以后,我只當你死了,你也只當自己死了?!?/br>被灌下藥草的發狂馬兒拉著他一路向北狂奔,李宜舟直到很久后才從一個逃到逍遙谷的宮中暗衛口中得知這是為何。老太監面上一條褶子都不動,恭敬道:“三天后是太后去禮佛的日子,圣上也會同行,兩位都非常期盼與殿下團聚?!?/br>李宜舟眼皮都不抬一下:“滾?!痹捯粑绰渚陀昧﹃P上門,把這老太監的臉拍在了門板上。屋里任鳳樓在津津有味地看一本閑書:“宜舟,用門拍大內總管的臉,你膽子不小啊?!?/br>李宜舟多年隱居北荒逍遙谷,又在任鳳樓身邊耳濡目染,學得最多是就是無法無天四個字。聞言得意地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