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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黃,沉默而尊嚴,無數?;覊m如星子般靜轉。滿堂素凈黑白,橫幅和花圈都是毫無花哨的樣式,屋內正中位置放著一副厚重的棺木,白菊簇擁,它赭紅的提琴漆是屋內唯一的色彩。霍楊聽到葉朗輕聲問道:“爸爸在里面嗎?”霍楊沉默了半天,才握緊了他的手,低低地“嗯”了一聲,“你爸爸在里面睡覺?!?/br>“那他有沒有蓋被子?”“在那里面不冷,也不會熱。他會睡很久很久?!?/br>“那要多久?”他睜著眼睛,盡管打扮得嚴肅漂亮,臉上還是一派天真,“我什么時候能見到爸爸?”霍楊笑笑,“等你長大以后?!?/br>這時候,急促的高跟鞋踏地的聲音“噠噠”地接近了,李妍星拉起葉朗的另一只手,說道:“葉鶴齡——你爺爺一會要來了。朗朗跟著我和你霍楊哥哥一塊過來,在門口等一會?!?/br>男孩“哦”了一聲,乖乖跟了過去。一行親友都在門口等候著,三兩成團,側臉低聲交談。葉朗走到一半,又忽然住了腳回過頭來。“可是我什么時候能長大呀?”霍楊低下頭來。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溫柔,葉朗也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懵懂,只看到青年抬起手,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他頭頂的位置,“長到我這么高的時候?!?/br>他飛快一瞥李妍星,趁她不注意,想給葉朗猛地一個腦崩,可是臨下手之際又突然舍不得,指尖只是在他額心輕輕擦過。葉朗條件反射地避開,聽到他故作輕松地笑道,“橫著長不算?!?/br>葉朗也悄悄瞟一眼李妍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扭頭,對著他用力鼓起了腮幫子,把自己的臉弄得特胖,眼還瞪得賊大,只有一個小下巴是尖尖的形狀,活像只在呼吸的青蛙?;魲钚恼f這小子還會哄人玩,頓時手心就無法抑制地開始發癢。還好此時門外遠遠傳來了腳步聲和談話聲,把他從當眾虐童的邊緣拉了回來。三人站定,霍楊伸手人模狗樣地一捋衣服衣領子,清了清嗓,對著葉朗做了個口型:“大眼賊?!?/br>“大眼賊”并不明白這是什么厲害的詞匯,但是一看他那見牙不見眼的笑容,直覺不是好話,立刻換上自己可以登上教科書封面的嚴肅表情,翻臉如翻書,不愧是萬里挑一的種子霸總。人聲漸近。“……鼎科的點對點改革,我認為還有不妥。本身就是行業里的半壟斷,貿然取締那些‘資深’顧問,百分之百會出事情?!?/br>“……清桑和M&A昨天飛抵香港,這兩天的動作直指□□業……”“……國內地產泡沫破滅已經是定局,美駐華大使都打算十二月請一遍地產界的老頭子,我看百獅還能合作一下……”“……”“……世事無?!?/br>最先聽到的是瑣碎而漫漶的言語聲,從大片的空氣里滿溢出來,雖然多,但是輕飄飄的,聽不見具體的嗓音,好像人們都在刻意壓抑著什么。與之相反的是一個夾雜在人聲里似乎沒什么存在感的響聲,不疾不徐,又清脆又穩重。仔細側耳聽去,那好像是什么東西有節奏地敲在半山石路上的聲音。霍楊忽然想起他唯一在本宅呆過的一次大年三十。團圓宴在本宅舉行。由于堵車,林芝一家到的時候天色已近黑了,前來賀喜的親朋好友和各自車禮絡繹不絕,他們只能將車停在離本宅較遠的一處小別墅區里。那戶人家離本家的三支血緣也頗遠,在家里沒什么發言權,招呼客人倒非常熱情。男主人和女主人幫他們卸下煙酒茶禮,一路卻是剛上高中的兒子領著他們往本宅走,言談老練圓滑。頭頂已經是墨黑發藍的夜空,近地面還有黯淡的橘色黃昏,周遭卻是張燈結彩,滿目火紅流金?;魲罾种サ氖?,聽自己的養父母跟那孩子閑聊,裝出一副小孩特有的好奇四處打量。他不記得自己看到了多少風格各異的華美住宅,那些隆冬卻還花木掩映的落地玻璃窗中,隱約能窺見羊毛地毯、樹枝形狀的燈具和光可鑒人的云紋大理石地面。有次驚鴻一瞥,霍楊還看見過一個紅銅色卷發的纖瘦美人,著一領袒露肩背的黑縐綢長裙,款款地提著裙擺,下一條漫長的樓梯。這一路移步換景,男孩說今天天冷,等改天再帶他們逛這里的景。他暢談起噴泉、雕塑、花園、棧橋等等東西,如數家珍?;魲钍芰速Y本主義銅臭味的大肆熏陶,有些麻木,誰知等他進入了坐落在老宅之后、位于新居長鏈中心的本宅,才是真的大開眼界。外面那一行人浩浩蕩蕩,終于進了祠堂大門。為首的是一個梳著大背頭、英俊得頗有梁朝偉風格的中年人,旁邊則是拄著手杖的葉老爺子葉鶴齡。他人如其名,就是不死,老到這把年紀,和他手里那根楠木根雕手杖一樣,有種仙風道骨的氣質,襯得“梁朝偉”像個虎頭的花瓶。“爸?!敝心耆说穆曇艉苡写判?,是那種能讓人耳朵懷孕的、大提琴似的男低音,什么話從他嘴里說出來,都帶著種領袖演講式有力的莊重。加之祠堂里空曠寂靜,他一開口,頓時身前身后都肅然地靜了下來,“大哥在里面?!?/br>葉鶴齡一言不發,保持著一個微微駝著背的站姿,長久地杵在大門口。后面的子孫親眷卻沒有一個敢探頭往里看的,更別提吭聲了。四周呼吸可聞。葉鶴齡的拐杖搗在地面上,沉悶地響了幾聲。他朝著李妍星等人的位置,緩慢地往前走了兩步,霍楊一個沒反應過來,眼前一大一小兩個人都行動了起來。李妍星上前虛扶住了他的手臂的同時,葉朗十分訓練有素,迅速跟上了她,一把抱住了葉鶴齡的另一只垂在身邊的手。她先開口低低地喚了一聲:“爸?!?/br>葉朗面無表情跟上了一句“爺爺”。葉老爺子點了點頭,終于開了口,聲音蒼老沙啞,“……這幾天,”他抬頭環視了一眼這間老宅,目光沉郁,“累著你和老二了?!?/br>“……”李妍星喉中哽塞,胸中也異常憋悶,她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只能默默低下了頭。始終沒有上前的中年人適時插嘴,用那把低音炮嗓子帶極有感染力的悲痛說道:“爸,這些身后辦的,都是虛禮。大哥如果泉下有知,也肯定不想累著你和嫂子。您堅持要孩子們都跟著,從家里一步步走過來,走了這么半天;嫂子這幾天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勞心費力。先喝口水,稍歇一會?!?/br>葉鶴齡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虛虛地握了握葉朗的手,沉沉地嘆道:“孩子?!?/br>其他親友都上前來和他彎腰握手,帶著對這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死者父親,也是能寫進歷史的商界傳奇的敬重。葉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