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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心生膽怯,所有的勇氣在瞬間散盡。她不敢去問,她問自己為什么非要問個清楚?都已決定放下的東西,為何要再去刨根究底?說到底她害怕了,她害怕知道自己最不想知道的真相。 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可以不用去問,也不要去尋找真相。她只做她自己,只做阿慎的妻子。然而她的手在幾次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于拍在門上。 門開了,正是真一道長。 很顯然,他很吃驚。 宅子里一應布置很是簡單,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兩個小道士忙前忙后,不多時送上茶水并點心。 梅青曉看著他,他清瘦兼有書生之氣。便是年紀大了,面相亦是棱角尚在,并未被歲月磨去原有的銳氣。 然而他的氣韻深沉,給人陰郁死寂之感。像是滅了的燭,只剩蒼白的軀體,沒有一絲熱情的生機。 她讀過他的詩,詩中有許多悲憫情懷。他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才會寫出那樣纏綿細膩的詩。多年以前發生過什么,他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今日我進宮,遇到了一個人?!彼f。 真一道長給他們倒茶的手一頓,“宮里人雜,遇到什么人都不奇怪?!?/br> “是啊,原也沒什么奇怪的。只是他見到我很是吃驚,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像他認識的人。我聽到他嘴里叫出一個名字,竟是我親生母親的小名,珍兒?!?/br> 真一道長看向她,“你想問什么?” 她苦笑一聲,那個可怕的猜測怎么也問不出口,“你為什么會做道士?這一行魚龍混雜,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用晒镇_禍害蒼生,又怎么能修心養性?” “沒有什么為什么,就是有一日突然厭倦虛度紅塵,想尋找自在和清靜?!?/br> “自在和清靜,我怎么看不出來?!彼D難開口,“是因為那位宋道長嗎?我的親生母親是不是也和他認識?” “是?!?/br> “那他們…你們…” “你何必要問,這世間之事不如意的太多。人若執著于過往,終將被前塵所累。何況你長在梅家,那些事與你無關?!?/br> 她也想無關,然而她不能自欺欺人。 “道長你自己何嘗不是,你若不執著往事,又怎么會丟了手中的筆不再寫詩?!?/br> 真一道長沉默了,盯著杯子里的茶水。良久之后,他一聲長嘆,示意梅青曉去看茶水中舒展開來的茶葉。 “你看這茶葉多么自在,世人稱之為香茗,愛它清雅香氣。又有誰會去追究它是從哪棵茶樹上摘下來的,又有誰會去在意那棵茶樹生得筆直與否?!?/br> 她聽懂了對方話里的意思,眼中泛起淚光。 從來沒有這一刻,她希望眼前的男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說他沒有福氣,孰不知是她沒有福氣。 她接過他遞來的茶,輕輕抿了一口。幽幽的茶香,入口先苦,苦過之后是淡淡的回甘。正如她此時的心情,復雜綿長。 “道長的話,我記下了?!?/br> “記下就好,你只要記得茶是好茶,其余的都不重要?!?/br> 不用再問,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多年前的糾葛也不必再問,她似乎都能猜得到。當年她的親娘不諳世事,被道長拒絕后遇到了通玄子。道長之所以修道,定是想找那個惡人報仇。 她重活一世,真的是老天的恩賜嗎? 為什么她要有那樣的身世,為什么重生的人是她?她恍惚之間明白了,那是因為她背負的罪孽,此生是來贖罪的。 真一道長也好,阿瑜也好,都是她贖罪的人。 這樣的自己,還真是讓人厭惡。 她唾棄自己的出身,覺得自己身體里流的血都臟的。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真一道長說得對,她就是那茶葉,與茶樹早已沒有關系。 茶葉將抽出嫩枝就離開了茶樹,此后天各一方。那惡人與自己素不相識,此后也不會相認,她到底在糾結什么? 夜里輾轉難眠之時,手被人緊緊握住。那雙手修長有力,手掌中全是堅實的老繭。大掌將她的手包起,給了她無盡的安心。 “阿慎,如果我真的是那個人的女兒,你會嫌棄我嗎?”事實上沒有什么如果,她應該就是那人的女兒。 “阿瑾,別亂想。不管他是誰,他和你都沒有關系?!?/br> “阿慎,我怕…” “別怕,他是他,你是你?!?/br> “好,管他誰是誰,我只是我?!?/br> 她只是她,梅青曉。 不管她的生母是誰,她的生父又是誰,她兩世都是梅青曉。 “阿慎,如果他找到我,我該怎么做?” 她不認那個人,不代表那個人不會來找她。 夜靜如水,一道黑影越過王府的墻,悄然無聲地飄落。來人以為王府守衛不過如此,不想才一轉身,一道寒光而過。 他快速一躲,幾許發絲飄落。 “誰?還不快出來!” 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伴隨著冰冷的聲音,“宋道長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靜思 來人見被識破了身份,拉下罩口的黑布, “王爺好興致, 這么晚還不睡?!?/br> “本王在等宋道長?!?/br> 通玄子心一驚,“想不到王爺與貧道如此心有靈犀, 知道貧道有大事與王爺商議。貧道果然沒看錯人,王爺是聰明人, 貧道就喜歡聰明人?!?/br> “可惜本王卻不喜道長?!?/br> 葉訇的話令通玄子面有怒色,轉而似笑非笑。陰鷙的眼神篤定又瘋狂, 目光精明充滿算計和野心。 “王爺說這話為時尚早, 這世間無所謂喜不喜歡。做人也不能盡由著自己的喜好。只要利益相關, 不喜也會變成喜歡。王爺你說是不是?” “非也,本王做事只憑喜好, 不管利益?!?/br> 通玄子眼珠子轉動,“只要利益足夠大, 貧道相信王爺會改變主意的?!?/br> 葉訇冷冷看著他。 他心知不能再賣關子, 道:“王爺恐怕不知, 貧道是來助王爺一臂之力的。太子無德陛下昏庸, 這天下能者居之,王爺就沒有什么想法?” “沒有?!?/br> 干干脆脆的兩個字, 讓通玄子措手不及,一時間接不住這話。陰鷙的眼神微微瞇起,根本不信天下還有不想當皇帝的男人。 凡夫俗子做夢都想當人上人,何況離那個位置最近的皇子。陛下膝下唯有二子,若是太子出事, 壽王就是唯一的儲君人選。 他不信眼前的少年會不動心。 “王爺是不信貧道?” “本王為何信你?” 通玄子得意揚著拂塵,眼神望向王府的內院,“王爺有所不知,貧道年輕曾與一女子兩情相悅。誰知道有人從中作梗,硬生生將我們拆散。這么多年了,我竟然不知她離開時懷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