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逐日延長，日暮前仍明亮的日頭里蒙著一層煙灰的底色，蚊蟲繞著鼻尖飛舞，撣不開，撥不盡。褲管里浮著的一層濕滯熱汽，幾乎讓人以為明早就會有蟬鳴。

利大校區占地面積開闊，除卻幢幢教學樓不提，單是食堂就有五個，起鍋下油的油膩地兒，都還極風雅地以草木花卉為名。鄭斯琦帶喬奉天去的是翠竹廳，毗鄰利大翠湖，一棟四方的三層樓，木質窗，煙色墻，同樣的一層茂密紅絲草。

正門窄，三人并行進出的大小，掩映在一排低矮的灌木叢內，一徑直上直下人形通道，時不時會三倆拎著外賣盒的學生擦肩越過，年輕人到底火力旺，喬奉天見不少都穿著短袖褲衩。

正門走近，就能嗅到起火烹飪地特殊的味道。二至三層都是私人承包，就一樓是學校自辦的打飯點。炒好的菜放溫水槽里慢慢靠水溫著，燉菜盛在盆大的砂鍋里，放在灶上慢慢地煮。一人拿個盤，吃什么打什么，吃多少打多少。和喬奉天職高那會兒吃食堂不一樣，一份份都給你在小碗里盛好了，嫌多嫌少就這么些了。

沒來由的還挺懷念那時候當學生的日子，不知深不知淺的，全靠一股不值錢的倔勁兒。

到底不算正經兒飯點兒，人不多，鄭斯琦從消毒柜里取了兩個干凈的空盤，一只遞給喬奉天，一只自己拿手里。

“想吃就點，過倆月放暑假了，學校發的發卡都刷不完了?！?/br>
一路望過去，道道成色都不錯，且紅且綠且白，“福利這么好，飯卡都學校發？”

“畢竟編制內嘛，無非一個穩定一個福利?！编嵥圭退⒓?，說話總要低點頭，“小恩小惠唄?！?/br>
“我說?！眴谭钐靷阮^看著鄭斯琦笑，“你是不是做不好飯，每天就在食堂打包飯菜回去糊弄棗兒??？”

“什么叫糊弄?！编嵥圭鶚?，“他巴不得吃食堂行不，我要說我給她做，那得提前三天給她打預防針?！?/br>
“食堂油煙重，小孩兒吃多了容易胖?！?/br>
“怨不得越來越像個球?！薄∴嵥圭巳凰频摹芭丁绷艘痪?，“那沒轍想了，只能長大了再減了?！?/br>
喬奉天無奈，“你就不能自己學學？”

鄭斯琦一臉為難，“這玩意兒我真的缺根弦兒?！?/br>
“我可以教你啊，多學幾次總能會?！眴谭钐毂灰坏莱茸訜跖ou吸引去了目光，順嘴對鄭斯琦道。

與其你教，不如我幫你一起，再等你做好。

這話鄭斯琦沒說，只在心里開了句玩笑。

第71章

一份竹筍燉雞，一份橙子燉牛rou，一份青椒萵筍片兒。打在一份兒餐盤里，單獨盛出一小碗兒白飯一小碗兒海帶湯。鄭斯琦領他坐的是西頭挨窗的拐角位置，人少，零星幾點杯盤碰撞的叮嚀聲。

“吃啊?！编嵥圭讨Π严竟窭锶淼目曜舆f上去。喬奉天蹙著眉心，認真盯著橙子燉牛rou不做聲，歪了點頭。

“你們這兒是有自己承包的果園么？”

鄭斯琦挑眉，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有，在西蜀新校區，生科院承包的果園，你怎么知道？”

喬奉天轉了一下手里的筷子，“都是食堂的套路唄。結了果子用不掉，放著也是壞了，不如炒了，對吧？”

“可以啊這智商，不過這還只是其中之一?！?/br>
“另外呢？”喬奉天又轉了一下筷子。

鄭斯琦比了三個指頭，“學生選出來的黑暗料理巨頭，香橙燉牛rou，青椒炒辣條，湯圓里頭包咸豆角?！?/br>
“豆角……”喬奉天忍不住眉頭蹙的更緊，活像那碗兒湯圓兒已經熱氣騰騰地端到了面前，筷子忍不住往餐盤邊一撂。

“腌的那種?！编嵥圭屏讼卵坨R，比劃了個細窄的長條，“不過今兒你沒口福，另外倆得去另一個食堂才嘗的到，那兒的餐飲組長比這里的想象力更豐富些?！?/br>
喬奉天撥了撥盤里那瓣橘黃的香橙，“我上學那會兒，食堂大師傅本本分分規規矩矩從鄉里鎮里雇來的，攏共攏就會炒那幾樣兒吃到吐，現在想想我還得惜福?！?/br>
“我們學校聘的師傅多，人一松快腦子就轉得快?！编嵥圭种舷掳?，“生科還有一西瓜地呢，等入夏了不定又開什么腦洞?！?/br>
“又擱rou炒？”

鄭斯琦攤手，“雞鴨魚rou說不準呢，上新了我給你打包送過去嘗嘗？”

“你得了吧?！眴谭钐焓荏@似的聳肩搖頭，瞪了下眼。

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一旦相遇，想要驚喜大過驚嚇，要看命運和際遇。

喬奉天先夾了塊橙子，舉到鼻子尖下頭嗅一嗅，聞著是挺正常的果香味兒，才眨了下眼，猶猶豫豫地往嘴里遞。鄭斯琦看他那模樣，跟飲鴆自盡似的一臉赴死的悲壯，就差沒當著他面兒笑出聲，“知道的當你是在吃飯，不知道的當你要去炸碉堡?！?/br>
“你就權當我是吧?！毖柿顺茸觬ou又夾了塊牛rou一并進嘴咀嚼。

“怎么樣？”

喬奉天細細咽干凈了嘴里的東西，撂下筷子篤定點頭“聽著聽黑暗，嘗起來還挺清爽的，橙子味兒重，清甜口?！?/br>
“真的假的？”鄭斯琦聽他說的還有條有理。

“鬧了半天你沒吃過找我來以身試毒是不？”把盤子往前推里推，“嘗吧，革命前輩身先士卒替你走出條路了，吃不死?！?/br>
喬奉天一時也不覺得同吃一樣東西有什么不妥，鄭斯琦同樣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合適。喬奉天看他也夾了一小口放進嘴里，先是面色如常，隨即眉間隱現川字，繼而加深，繼而僵著下巴頓住了咀嚼的動作。

“怎么樣？”喬奉天抿著嘴。

“……騙子?！编嵥圭謸踔酥幸韵?，頗高的素養讓他不能偏頭猛把嘴里四不著六的玩意兒一口啐了，“你故意的?！?/br>
這玩意兒看著還挺素凈怎么殺傷力這么大！

“誰讓你讓我寫三千字?！眴谭钐煲幻媸詹蛔〉貥?，一面把勺子丟進海帶湯碗里往他跟前推，“扯平?！?/br>
“我假意讓你寫你誠心讓我吃，我虧了?！编嵥圭似饋砉嗔税胪霚?。

“那我還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吃了一大口呢?！眴谭钐熳旖且晦熗蠐P，“齁的都快罵人了愣是得忍著?！?/br>
鄭斯琦盯著他的嘴巴，倏而眼睫向下一斂，沉沉地看，“那么高興呢？”

“也不是?！眴谭钐烀弊?。

“那笑那么開心?！?/br>
喬奉天頰邊提起的笑肌應聲有一個回落的趨勢，他清了下嗓子，“那我不笑了?！?/br>
“別?！编嵥圭矢蓛袅俗炖锾鹣屉s糅，說不清道不明的味兒，重新抬手撐著額頭，“笑吧，笑起來好看?！?/br>
傍晚起了風，熱融融的，像從一層籠屜里吹出來的似的。喬梁打進了普通病房，喬奉天就得守夜。白天和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