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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進屋,坐在檐下,想事情。 屋里有人補眠,長青院的丫鬟們都很安靜,做什么都輕手輕腳的。賀文璋就在一片安靜中,思考起來。 他現在覺著很舒適。許是昨晚睡得好,他覺得頭腦一片清明,五感都敏銳了許多。 想著身后的房間里睡著喜歡的人,他心中一片歡喜,猶如流淌著的清泉,叮咚有聲。 “我去書房?!辈欢鄷r,他起身往書房行去了。 翠珠怔了一下,跟上去,勸道:“大爺,您現在病著,不好費神?!?/br> “不礙?!辟R文璋搖搖頭,“我不讀書,很快就出來?!?/br> 翠珠聽他這么說,就知道勸不動他。實際上,大爺是個非常倔強的人,她們這些做丫鬟的,很少能改變他的主意。 便是侯夫人也很難改變他的主意,比如他要每日請安,侯夫人就沒拗得過他。只要不生病的時候,他天天去請安。 翠珠只知道一個能勸得動他的人,那就是才嫁進來的大奶奶,不過這會兒大奶奶睡著,誰還能勸得了他? 只得叫了一個小丫鬟,進去伺候著。 而賀文璋進了書房后,便鋪開紙張,研墨。而后提筆蘸了墨汁,在紙上勾勒起來。 下筆時,他面上帶著微微的笑,神情說不出的溫柔。 她是這樣好的人,而他又不是全然的殘廢,他也要盡可能地對她好一點。 做一點有用的事,對她好的事。 一張又一張畫紙被放到一邊,很快攢了十幾張。賀文璋才停筆,看著那十幾張畫紙,眉頭微微皺了皺,撇除了幾張不滿意的,然后將滿意的七八張摞在一起。 “叫翠珠進來?!?/br> 不一會兒,翠珠進來了:“大爺喚我?” “這些拿去?!辟R文璋將一沓畫紙遞給她,“做成荷包,給你們奶奶佩戴,知道了嗎?” 翠珠一聽,便抿嘴笑了,接過畫紙,低頭一看,夸贊道:“大爺畫的花樣,真是極好看的,奶奶必然喜歡?!?/br> 賀文璋的眼神飄了飄,然后又定住,嚴肅地看著她道:“不許叫她知道,是我畫的花樣?!?/br> 翠珠訝道:“這是為什么?奶奶如果知道大爺這樣記著她,必定很高興的?!?/br> 賀文璋神情淡淡,說道:“主子吩咐你,聽著就是了,多什么話?” 翠珠一聽,就不問了,應道:“是,奴婢記住了?!?/br> 賀文璋看著她拿著畫紙退下,心里有著淡淡的悵惘。如果他身體健健康康,有未來可期,他一定不舍得不讓她知道。 可是不行。他身體這樣,最好還是不讓她知道。不能讓她知道,他其實喜歡她。 一天很快過去。 到了晚上,賀文璋還想說:“你去次間睡吧?!?/br> 他一病起來,就要折騰好些日子。他怕晚上又折騰,就不想連累她。 但是看著她沉靜安然的面孔,那些話涌在嘴邊,就沒有說出來。 她幾次三番對他說,他們是朋友,而朋友之間不說連累的話。他若是再攆她,成什么了? 他不能一邊對她說,我們是朋友,一邊又不把她當朋友,有什么就把她推開。 那樣是混蛋。 “晚安?!辟R文璋到底沒有說出攆她的話,上了床,躺下來,輕聲說道。 于寒舟卻沒有躺下,她盤腿坐著,笑瞇瞇地對他道:“我要摸你的頭發?!?/br> 賀文璋臉上一熱,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我好多了,不用再……那樣了,我能睡好的?!?/br> “那樣是哪樣?”于寒舟笑盈盈地問他。 賀文璋就很不好意思,被子下的手指蜷了蜷,見她始終不放棄,只得答道:“按摩?!?/br> 于寒舟才笑了一聲,說道:“你睡你的,我摸我的?!?/br> 如果按摩能讓他睡得好,那么很值得。 昨晚他睡得很好,不知道是按摩的緣故,還是只是湊巧,于寒舟打算再試試。 但是賀文璋非常不好意思。 他知道她是為了讓他睡得好,才要摸他的頭發??墒撬@樣說,總讓他誤會自己的頭發很好摸,她才要摸他的頭發。 這讓他非常難為情。 “這樣不好?!彼麍猿终f道,抬眼看著她:“我們雖然是朋友,到底男女有別?!?/br> 雖然她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是他得提醒她,他們男女有別。 而他不想做她的姐妹。 一點也不想。 他乃堂堂七尺男兒,一言九鼎的大丈夫,他怎么能做她的姐妹? “你生著病?!庇诤勐牭竭@里,不笑了,白生生的纖手托了腮,垂眼看著他,“你還記得嗎?” 賀文璋當然記得。 他點點頭道:“嗯?!?/br> 于寒舟便又道:“如果常大夫的診斷沒有錯,那么你還能活在世上的日子不久了?!?/br> 準確來說,不到一年了。 賀文璋猛地想起來,一顆心頓時縮緊了。 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沒有未來的人??墒?,從來沒有人這樣直白地說在他臉上。 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對他說,大爺會好起來的。然后把他當成易碎的物件兒,好好地保護著。 脆弱卻漂亮的假象,就這樣被她直白地戳破,讓賀文璋的心里不免刺痛起來。 “如果是我,我時日無多了,那我不會在意很多事情?!庇诤鄞怪鄄€,目光落在他瘦得仿佛一折就斷的脖子上,“比如規矩,比如男女之別。我可能只想好好的,快樂的,過完這最后的日子?!?/br> 他明明很喜歡的。她看得出來,他并不抗拒被她擼毛毛,甚至還有點沉溺。那他為什么不答應?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為什么不遵從內心真正的意愿,而去在意什么男女之別? 男人或者女人,在這種時候,那么重要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非常認真。一雙清幽的眸子,讓賀文璋不知怎么,竟想到了春日里雪山上流下來的雪水,融著碎冰,撲面而來的寒意。 他望著這一雙眼睛,一時間失去了言語。 仿佛又回到大婚那日,他有些煩惱,又有些擔憂,還有些期待地挑起了蓋頭,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