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季微一晃。季微一見便心領神會，手下劍勢漸漸趨于保守，并不動聲色地向軟榻靠近。

    霍澄還以為對方精力不支，便愈發驕傲自負。待季微突然暴起，如疾風閃電般斬出一劍，霍澄措手不及，身形硬生生遲滯了一息！

    就在那一瞬間，季微回身沖向晚澈，在被震怒的霍澄追上之前，他抓住了晚澈拼命伸來的手！

    耀眼的紅芒驟然迸發開來——??！

    霍澄一手捂眼，一手奮力刺出，他自認力道準度拿捏得分毫不差，劍上卻沒有傳來割破血rou應有的鈍感。

    待萬千光華終于散盡，現場只留下被劍風劈得七零八落的軟榻。那兩個人，憑空消失，不見蹤影。

    霍澄死死盯著地上，無邊的恨意鋪天蓋地而來，在心里流成冰冷劇毒的膿水。

    第58章

    幽暗陰濕的洞xue， 散落遍地殘缺法陣與靈器發出幽光，堪堪照亮了腳下的路。

    晚澈扶著季微踉踉蹌蹌地往里走，方才他雖然僥幸逃脫， 但還是被霍澄的劍氣刺中后背， 傷及心脈， 一身青衫洇出一大片猩紅色。

    自從得知晚澈喜歡看青漓穿竹青色， 蘇醒之后，季微就再也沒碰過劍門的玄黑道服。

    他強忍痛楚的模樣看得晚澈心酸：“師父， 咱們歇會兒再走吧，反正已經逃出來了，霍澄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我們?！?/br>
    季微蹙眉停下腳步，喘息道：“澈兒可是累了？但這里不安全，我記得前面有處靈泉， 可以療傷，咱們去那兒?！?/br>
    “……好?！蓖沓何宋亲?， 盡量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應該高興才是，畢竟他們暫時逃脫了。

    移境匙把他們送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地方——白冢，就是二十多年前，晚澈渡劫、季微重傷昏迷的那個秘境。

    白冢一百年開啟一次， 距離下次開啟還有好幾十年時間。從沒有人想過， 還能用寄身法器這種辦法進來。

    當時危急之下，晚澈也顧不得會被送去哪里了。再兇險的地方，也比直面霍澄更有生機。

    何況是這里，一個她和季微都十分熟悉的地方。

    白冢是無法人為開啟的， 就算霍澄找過來， 也沒法進來。

    所以他們現在算是很安全了，唯一需要擔心的， 就是白冢里那些致命的殺陣陷阱。

    兩人相扶相依，磕磕絆絆走了半個時辰，終于來到一片冒著汩汩熱氣的溫泉邊。

    季微步入泉中，靠著石壁坐下，視線還關切地落在晚澈身上：“澈兒可還好？”

    “我沒事?！?/br>
    晚澈握著移境匙在池邊坐下，這鑰匙只能使用兩次，如今已經壽終正寢，變成一把血紅色的普通鑰匙了。

    但她決定把它收藏起來，畢竟它算他們的救命恩人，上次……嗯，還因為它而定情了。

    季微細細打量她神色：“方才在石室中，你臉色極差，可是霍澄傷——對你做了什么？”

    他本想說“傷到你了”，但轉念一想，霍澄便是傷害誰，也不會傷害“她”的。

    卻完全沒想到，霍澄拼死也要掘開她的記憶。

    晚澈垂眸，咬了咬唇：“師父，霍澄說……我是岑遙道君的轉世?！?/br>
    季微渾身一震，快要止血的傷口又重新崩開。

    “師父，你是道君的本命劍，你說我是嗎？”

    她抬起頭，目光小心而又猶豫。季微深深地望著她，眸底意緒翻涌，濃烈得化不開。

    他當然知道她是。但他對她有太多的疑問，以至于不知該用什么情緒、什么表情去面對那個她。

    晚澈看懂了他的沉默，呼吸一窒，又道：“霍澄一直在逼問我，岑遙的元神藏在哪兒了。師父，他為什么要追問元神？”

    元神是高于魂魄的存在，只有修為絕頂的修士，才能煉出元神，將自己最精華的部分保存其中。待魂魄轉世之后，再與元神合二為一，達到近乎永生的目的。

    但岑遙，顯然不是為了追求永生才保存自己的元神。那只是她的一條退路。

    季微眉間陰霾漸起：“他不希望你恢復記憶和修為。此外，控制了元神，就等于控制了你的生生世世，無論你將來轉世成何人，他都能用元神找到你?！?/br>
    晚澈被他說得悚然一驚：“可……岑遙道君未必會報復這個弟子吧？”

    季微無聲勾唇，她當然不會對霍澄出手，但她的冷淡和厭惡，卻會讓他比死還難過。

    所以霍澄，一定是不希望晚澈恢復記憶的。

    而他濯陽，卻無比希望那個岑遙回來。

    思忖再三，他終是緩緩道：“澈兒，你是誰，只有你自己能定義。如果你想成為岑遙，我就陪你去尋找元神；如果你不想，那就只是四曜城劍門的晚澈?！?/br>
    “無論你是誰，我都是你的劍，會生生世世保護你，不讓霍澄傷你分毫?！?/br>
    氤氳的水霧模糊了他的面容，卻掩不住那雙墜入星光的明亮黑眸。晚澈被其中流淌的深情灼燙到，耳垂迅速攀上一抹甜蜜又喜悅的紅暈。

    她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師父，你以前還是劍靈的時候，知道岑遙道君是女子嗎？”

    季微愣了愣：“不知?！?/br>
    晚澈一訝，連自己的本命劍都能瞞兩千年，岑遙這女扮男裝得也太厲害了吧！

    “那……你喜歡‘他’嗎？”

    轉世帶著好奇探究的表情盤問前世，季微總覺得這情形怪怪的：“不知……”

    她秀眉一蹙，他連忙解釋：“我是靈，你是人，我那時……沒心沒肺，連自己是男是女都不曾想過，更別說情愛之事了?！?/br>
    于他而言，岑遙是主人、是戰友、是玩伴，而這些，都與性別無關。他們倆都從未往那方面想過，所以也沒察覺到霍澄的隱秘心思。

    晚澈心頭懸著的巨石終于放下，還好還好，萬一師父也像霍澄那樣來一句“我當年就愛上男版的你了”，她豈不是要尬死。

    這戀愛還能不能談下去了。

    “澈兒為何在意這個？”

    “??？！啊……呃……”晚澈一慌，這當然重要啦！角色不同，家庭地位不一樣嘛，體位也完全不一樣——

    啊呸！亂想什么呢??！

    她扶額捂住臉，真是越來越沒臉沒皮了我。

    季微不知她的胡思亂想，見她羞赧，輕笑一聲便閉上眼睛，靠著池壁休養。

    晚澈見他不探問了，才松開手，眼睛轉來轉去，落在了腳邊的濯陽劍上。

    通體漆黑的劍鞘上繪著金色的符紋，氣質沉穩而大氣。

    晚澈好奇地打量它，這就是她從前的本命靈劍么？

    她想把它拔|出來看看，視線不經意落到劍柄上，忽然一頓。

    那里也嵌了一塊玉劍首。

    之前那塊話癆玉劍首變成了瀲星劍的劍靈，跟青漓一起在黑壇灰飛煙滅了。它在的時候嫌它沙雕戇批，它不在了，說實話，她還挺想念它的。

    這會兒再看這塊，晚澈驚訝地發現：它上面的圓渦花紋，和之前的話癆玉劍首，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怎么會這樣？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過去，剛一碰上，指尖猝然一痛，像被什么東西劃破一般，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