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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那些話根本無法宣之于口。 說什么呢?說她從少女時代就傾戀師父、心慕神癡?說她收留了長得像他的人、還不小心和對方同床共寢了?說她深感愧疚,自覺背叛了師父,所以來懺悔告罪? 這里頭的每一個字,她都說不出口。師父安好的時候說不出,師父昏迷的時候,也同樣說不出。 晚澈怔怔地望著那張和青漓肖似、卻更為冷淡的面龐。近千年的歲月風雨,將他的臉廓雕刻得如冰似雪,尤其那雙澄定如霜的眉眼,她看了整整三百年,從未見它為誰而動容。 直到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失控。 玄武祭壇里,晚澈意外迎來了金丹劫,天雷轟鳴盤旋,殺陣接踵而至,就在她幾乎被絞殺的剎那,一道黑影驀地撞入,袖袂翻飛,將她嚴絲合縫地牢牢護在身后。 她從未見他那么緊張過,男人黑瞳驟縮,唇線緊抿,周身劍氣威壓暴漲到前所未有的強度。他就那樣穩如山岳地站在她身前,為她擋去所有的雷電光煞。 那一刻,晚澈覺得,她就是當下立刻死去了,也是值得的。 可是后來她沒死,師父卻…… 終究是她太弱了。 晚澈低下頭,把臉埋進那片傷痕累累的掌心里。師父昏迷后,身上的傷口得不到神魂蘊養,痂痕日日如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痊愈。 洞口,徘徊許久的少年最終默默離去了。隔著一層禁制,他進不來,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雨水將他從頭澆到腳,頭發衣服盡數粘在身上,窘迫至極。 察覺到他的放棄,晚澈暗暗松了口氣,低下頭,卻發現傳訊符亮了起來。 城主召喚? 她微蹙了下眉,松開季微的手站起來。返身路過一處角落時,她眼梢一跳,似有一線微光倏忽閃過。 ——是小犀做的那盞魂燈,它悄無聲息地立在壁角,青銅罩上蒙了一層薄灰,并無任何動靜。 所以剛才是她跪久了眼花了吧?無緣無故的,師父的魂燈怎么會亮呢。 宗門大事要緊,晚澈苦笑著搖搖頭,快步走出冰洞。千思萬緒在心中翩躚如蝶,又同身后燈芯里那縷青煙一起,裊裊消散無蹤。 * 主峰正殿。 四曜城城主苻清洛拈著一張藍白色請帖,端詳片刻,笑著遞給晚澈:“滄瀾墟剛剛送來的邀請函,澈兒你看看——” 滄瀾墟,地處墟海之畔,是為天下第一劍宗。 紙上的措辭一如從前:十年一度的劍道大比定于十月初一舉行,歷時半月,誠邀四曜城劍門諸君前往切磋觀摩云云。 不過這次,底部還多了一行筆跡虬勁的小字:“劍門兩度缺席,淵深感遺憾,已在墟海備下薄酒,望能與澈兒及其他師兄弟論劍言歡?!?/br> 淵,滄瀾墟宗主最寵愛的關門弟子,叢淵。 滄瀾墟的創派老祖和四曜城上上代的城主是一對愛侶,幾千年來,兩家的關系一直很親密。 滄瀾墟弟子可以到四曜城修習自己感興趣的丹符陣術,四曜城劍門弟子可以去滄瀾墟學習滄浪劍訣。兩邊都毫無保留,傾囊相授。 晚澈剛剛拜入劍門的時候,也去滄瀾墟當過“交換生”,叢淵和她同輩,因為年長一百歲,對她很是照顧。 像所有朝夕相處的師兄妹那樣,淵師兄漸漸對澈兒師妹情意萌生??上沓盒睦镆呀浻辛死夏腥?,對這種毛沒長齊的愣頭青毫無興趣。 她目光在那個名字上停留了一瞬,就滑了過去:“城主,我——” 苻清洛打斷她:“澈兒,二十年前,你師父遇險,沒能去劍道大比;十年前,你說要照顧師父,且劍道不精,又謝絕了?!?/br> “你不去倒也無妨,反正咱們四曜城也不在乎那些虛名。但是身為內門師姐,你不去,外門弟子們自然不敢單獨前往。本座以為,劍峰清冷如許,是該借著這機會,充實些內門弟子了?!?/br> 晚澈啞然。她確實因為師父的事,已經推拒了兩次劍道大比。苻城主說得也沒錯,她不想去是她的事,底下那些外門弟子,卻是該給人家進階的機會的。 到滄瀾墟修習精深的滄浪劍訣,向來只有內門弟子才有資格。 見她意動,苻清洛又藹聲道:“你也看到了,淵兒那孩子誠意十足,這次不把你請去是不會罷休了。我看季微傷情穩定,你離開半個月應是無妨的?!?/br> 叢淵年少時,來四曜城跟苻清洛學過兩年陣法,后者一直很喜歡這半個徒弟,話里話外都是對他的欣賞和維護。 晚澈思忖片刻,終是點頭:“弟子這就回帖,月底過去?!?/br> 苻清洛松眉一笑:“這就對了嘛!澈兒你到外門仔細挑選,帶幾個好苗子一起過去。若是考驗得當,回來后便收入內門罷,當徒弟還是師弟都隨你?!?/br> “是?!?/br> * 整個下午,晚澈都坐在書房里,思考如何挑選隨行的弟子??简炗媱潉h刪改改了許多遍,才勉強定下一個模糊的方案。 斜曛隱沒,一室昏冥,她揉了揉眉心,將燭燈挑亮了些,正準備繼續寫,一道低醇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姑娘,該用晚膳了?!?/br> 眼前立刻浮現出早上那張春夢未醒的臉,晚澈定了定神:“進來罷?!?/br> 青漓推門而入,微垂著臉,將飯菜輕輕端上桌。 一股陌生的rou香驀地飄散開來,晚澈抬眼望去,是紅燒的蘿卜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腩rou。 她凈過手,拿起筷子好奇地嘗了一塊,rou質嬌嫩似魚,入口鮮滑,醬香濃郁,還有蘿卜的甘甜味沁入其間。 晚澈瞇了瞇眼:“這是什么rou?”吃了這么多年大廚房,她可不記得有這種好東西。 “是狡?!鼻嗬鞂⑿淇谕吕死?,垂眸道:“聽說狡rou降火解煩、補血益氣,所以做了這些菜,姑娘嘗嘗,若是不好吃,我再——” 他突然握拳攏在唇邊輕咳起來。察覺他氣息不穩,晚澈黛眉微挑,忽然伸手抓住他手腕。青漓“嘶”的一聲痛呼,想要掙開又怕她不高興,到底沒敢用力。 晚澈捋起他干凈簇新的衣袖,見原本光潔的手臂上多了幾道血痂未干的傷口,她臉色霎時沉了下來:“誰傷的你?” “山下膳房里沒有狡,我晌午去后山抓的……” 抓的?! 他才煉氣期,四曜城后山的妖獸多半比他厲害。而狡獸身如犬、角如牛,身形靈活且帶有攻擊性。他是冒了多大的風險,才去抓了這么一只來,就為了讓她嘗鮮消氣? 心口忽然有些脹悶,晚澈探了探脈,不由分說把人拉到榻上按坐下去,將他衣領往兩邊一扒—— 青漓大驚:“姑娘!” 一道紫黑傷痕赫然縱橫在胸前,晚澈倒吸一口涼氣,終是忍不住怒道:“怎么?換了件衣服就當我不會發現了嗎?就你這點修為也敢去闖后山?不要命了嗎?!” 青漓掙扎著想把衣衫攏回去:“小傷而已,養幾天就無事了……” 晚澈拍開他的手:“別動!” 她直接一道法咒定住他身體,翻出藥膏倒在手心,捂得暖和了,才小心翼翼地往他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