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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管被人一刀割斷,一塊不怎么干凈的破布堵在他的脖子上,一滴血都沒有滴在地上。衣服也被人用刀刃隔開,夾層里的信被人拿走了。他依然不知道全家被暗殺的幕后黑手是誰。楚平山躺在水塘旁邊,半睡不醒地翻了個身,覺得今天的鳥叫得有點煩人。仔細看去,那少爺身上的衣服與塘邊的泥地親密接觸許久,竟然沒有沾上一點臟東西——再仔細一看,原來此人身上墊了個灰撲撲的毛毯子,乍一看很是難以分辨那究竟是不是毛毯。侍女端著個木盤,放在楚平山身旁,大約是覺得此人睡相如死豬,不可能睡得多輕,于是沒有行禮,轉身就走遠了。楚平山再一轉身,那金貴的后背壓上木盤,硌得他決心要把剛才那個侍女打發到外面去。他拆開木盤里的兩封信,在其中一封里看到了“廣王”二字,于是棄而不顧,轉而去看另一張紙條。那上面也只寫了幾個字:“吾身有礙,愿君更甚”。楚平山與那紙條面面相覷大約一刻鐘,把紙條揉搓成亂七八糟的一團,丟到水塘里去了。而另一封信,他十分嫌棄地用兩個小拇指捏起來,裝回信封里,丟在了木盤里。“給我準備車架,去關外?!背缴阶鹕?,走了大約三百步,已經有侍女等著侍候了。而那岸邊都是濕泥,還長了許多水草的水塘,竟然是由護城河引進來的一支水,直通此處,成了過分奢侈的一個園子。金陵此時也已入了秋,楚平山在門廊里套上外袍還覺得有些熱,走出門就被激得打了個噴嚏。謝荊是個有著苦出身的后生。但他家既不窮,也不富,在當地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到了金陵,根本沒人知道他究竟是何許人也。當年舉孝廉,原本是怎么都輪不到謝荊的。家里準備送小他三月的弟弟科考,而當地也有家窮又有才氣的大孝子,然而這一年里并不太平。謝老爺一共娶了三個老婆,第一個在生謝荊時大出血早早過世了,而續弦就在這年被發現與年輕英俊的家丁私通,叫人拉去全家都滅了個干凈,第三個幸而早認了謝荊做干兒子,現如今抱著小女兒享受著誥命,活得十分舒服。而那個有名的大孝子,在上山為病母采草藥時忽逢暴雨,暴雨引出了泥石流,直接給埋在山里,連帶著病歪歪的母親與小弟沒過多久也病死了。謝荊就這么光明正大地入金陵,在翰林院里當了一年半芝麻官兒,偶然遇到其時年輕氣盛的皇帝,與其相談甚歡,第二天就升了禮部侍郎。全天下都知道禮部侍郎是個運氣好到沒過幾年就坐上三軍監察使的人。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擋了他的路的人都有什么下場。主帳里躺著個看起來要死不活的人,旁邊就是氣成鍋底臉的邊防軍統帥,是個生長在中原的外族人,有一張老了也風韻猶存的臉,名字似乎十分常見,叫做巴特。巴特是個從皇帝沒繼位時就當統帥的人,對于謝荊此人,除了哭天喊地讓他千萬別找自己麻煩之外,根本沒有別的想法。至于收留陳王叛黨余孽,那只不過是巴特年紀大了,一時心軟不察罷了。叛黨余孽縱火陷害監察使,那更是與他毫無關聯。這話連巴特自己聽了都不信。他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人的臉,漢人通??雌饋矶家韧庾迦斯训恍?,膚色也覺樸素,然而大約是年輕人太過拼命刻苦,露在外面的皮膚看起來白得詭異,活像是已經沒了氣色的死人,至于五官,巴特并不覺得他是一個多么英俊的人,只是十分年輕,幾乎年輕出了一種青澀的書卷氣。這樣的一個人,大約是十分適合賣慘的,因為皇帝也買他的賬。巴特自忖倘若是他自己跪到皇帝面前痛哭流涕,那老不死只會把自己一腳踹開——也許是指揮宦官一腳踹開,并不用親自動腳。就在比皇帝還老不死的統帥正在不務正業地感嘆漢人的天生優勢時,楚平山的車架已經仿佛長了翅膀似的從金陵到了關外。傳信的小兵剛剛掀開帳簾,謝荊略微瞇了瞇眼,從十多天的昏迷中清醒過來,剛睜眼,就看到一束光不可阻擋似的籠罩過來。“是什么……”他想,“是真正的‘天光’么?”第3章第3章楚平山一腳踹開擋在前面的小兵,然后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對帶著火星的眼睛。將燃未燃,欲滅不滅。“奉安王之令,探望三軍監察使?!背缴侥坏啬_步一轉,面向被嚇得差點拔刀的巴特,扔出去一塊半大不小的玉佩,“我和監察使有話要說,別讓人打擾,也別給你自己找麻煩?!?/br>巴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此人扔了個什么,任由那玉佩掉在地上,像一塊經不起磕碰的瓷器,碎成亮晶晶的一堆。那玉十分眼熟,既不是安王的東西,也不是廣王的東西。是老皇帝年輕時經常把玩的一塊玉石打磨出來的,幾乎是一塊見之如見皇帝的寶貝。就這么摔碎了,卻沒人多看一眼。巴特臉色變得比鍋底更黑幾分,推了一把嚇得瑟瑟發抖的小兵,依言滾蛋了。謝荊默不作聲地看著,直到巴特走出軍帳,才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雙腿。那場火并不大,卻偏偏傷了四肢,謝荊幾乎與身在西南的廣王失去一切聯系,就連向老皇帝訴苦都受拘束,然而以楚平山的耳目之廣,居然從來不知道他有這個打算。這一招既快又狠,像在四面楚歌的境地里喝了一杯慢性毒酒,還能哼著小調等不知真假的解藥。楚平山遲遲不說話,謝荊只好先開口,許多天沒有發出聲音的喉嚨有點疼:“在下謝荊……”“我認識你,”楚平山打斷道,“給你送小紙條的就是我?!?/br>謝荊十分好脾氣地閉上嘴,斟酌著帶了三分笑意看著他。安王廣王蛇鼠一窩,老早就互通有無,他能叫得出所有安王手下的名字,也知道安王手里有從來不冒頭的啞巴,謝荊表面上為廣王謀皇座,私底下一直在查這一脈的來路。從三年前他莫名其妙觸了廣王的逆鱗,從廣王的暗盒里退出開始,就頻繁接收到各種亂七八糟的sao擾信,多數是一張寫不了幾個字的紙條,也有長篇累牘的廢話,謝荊從始至終都知道是安王手下的“暗盒”在和他聯系,稍加打探就不追查了。謝荊從前是皇帝的走狗,后來投入廣王帳下,只邁了一步,就成了廣王的心肝寶貝,是一把能自行殺人的刀,刀銘是老皇帝和廣王的無數隱秘私事。謝荊和楚平山在這三年的往來里都在互相透底,謝荊不但知道楚平山的床頭燒什么燭,還知道楚平山最喜歡養什么品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