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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卻見他突然停下腳步,尚不敢出聲相詢。突然,商承弼轉身,大踏步走出已經走了一半的土道,他腳步越來越快。他這次進地牢,帶太監、侍衛、鑾禁衛,隨侍之人過百,卻無一人敢出聲相詢。商承弼越走越快,鑾禁衛緊隨其后,鹿皮靴子踩在地道的青石板上,整齊劃一的聲音像是踏在人心尖上。口不銜枚,無馬裹蹄,這條地道卻突然讓人喘不過氣來。終于,商承弼踏出地xue,月光刺目,鑾禁衛副指揮使鄺偉疾奔而來,“皇上——”商承弼擺手,不讓他開口,瞬間,土石崩裂。矮丘上的卷柏,被地下的火藥翻起來,悉數斷了根。商承弼端端正正地站著——一聲悶響,他腳下的地,陷了下去。“護駕!”王傳喜一聲大喝,擋在商承弼面前,鑾禁衛們在山崩地裂中將商承弼圍住,商承弼長身直立,連大氅的飛擺也不曾動一下,看著嚴陣以待的鑾禁衛們,商承弼笑了,“重華,數月不見,頑皮了?!?/br>王傳喜知道火藥分量極輕,連忙從商承弼身前讓開。鄺偉立刻下令,“搜!”隱藏在土丘之外的鑾禁衛也飛了出去。商承弼望著塌下半邊的小土丘,面如平湖,他在層層守衛之下,炸了皇宮的半面坡,如今要找人,恐怕是搜不到了——重華,你沒找到哥哥,朕也抓不到你,既然如此,咱們,繼續玩。“皇上!”商承弼今日最倚重的殿前都虞侯馮尉飛奔而來。“何事?”商承弼將目光從這滿眼的破土頹垣中收回來。“梁嬤嬤和貴公公暈倒在正陽門前,楚大人不見了。正陽門北側的宮墻上,留下了幾個墨字?!瘪T尉跪地請罪,“屬下無能?!?/br>商承弼卻毫不動氣,只是問,“那墨字,寫著什么?”馮尉先一叩首,而后回道,“安知汝與我,乖隔同胡秦?!?/br>商承弼突然攥緊了拳頭,半晌,松開,“叫修內司即刻粉刷宮墻?;貙m!”楚復光裹著厚厚的棉被縮在墻角里,云卷端了湯藥過來,還未走近,楚復光便又將自己裹了起來,直逼到退不可退的地步。云卷端著藥站得遠遠的,“公子總要喝了藥才好?!?/br>楚復光卻連頭也不敢抬,只是口中喃喃著,“出去,出去?!?/br>云卷溫聲道,“那奴婢把藥放在這里,公子自己記得喝?!彼f著就上前兩步,楚復光打著哆嗦囁喏,“走開、走開?!?/br>云卷再向前一步,楚復光突然大吼一聲,“別碰我!走開!”云卷正待再勸,晉樞機已走了進來,接了藥碗,輕聲道,“不過幾個奴才罷了,這又是何必?!?/br>楚復光緩緩抬起頭來,身子顫抖著,目中全是水光,“他們,他們——”晉樞機端著藥碗走到他身邊,楚復光驚叫著,“別過來!”晉樞機站在他對面,定定看他,“他們還未對你如何,我已經到了,你要這樣到什么時候?”楚復光拉緊了被子,一張臉越發的蒼白。晉樞機坐在他床邊,舀了一勺藥汁子,“張嘴?!?/br>楚復光搖頭。晉樞機將藥匙遞到他唇邊,“那東西還沒放進去——”“不!”他話還沒說完,楚復光就一伸手打在他送出去的右臂上,藥匙里的藥都翻在錦被上了。晉樞機重新舀了一匙藥,“你進宮的時候,不是就已經知道,總有這么一天了嗎?”楚復光沉默不語,良久,才道,“我寧愿死?!?/br>晉樞機看他,突然笑了,“死,死了多好?!彼f到這更大笑起來,“我早都想死了!”他說著就伸手將楚復光的手臂從被子里抽出來,楚復光嚇得直瑟縮,卻終究無處可躲,被晉樞機碰到他腕上繩索磨出來的傷口,更是痛得呻吟,晉樞機將藥碗放在他手上,“死人沒有痛苦、更沒有屈辱,但只有活著,才有希望!”他再看一眼楚復光,“這里并不安全,你未必能有幾日養傷。若是站得起來,就把藥喝了,今日之辱,他日定有還報,若是寧愿這么一蹶不振下去,我便送你出城,等到功成那日,你的仇,我和楚人這五年之恥一起報!”他說完這一句,也不管楚復光顫抖的手里灑出多少藥來,轉身便走了。京安城里如今翻了天,他們藏身在嚴家米鋪地窖下的一個米倉里,云卷實是無路可避,聽到世子這么說,想到他日日夜夜備受折辱的五年,里面那位楚公子已是如此,他那樣一個人——晉樞機卻無心自憐身世,看到了云卷就吩咐,“嚴鐸說到,肅平已經沒有糧了,咱們的人埋伏日久,揭竿而起就在此日,吩咐丟盔,把握時機,一旦有變,立即起事!”“是?!弊运蛠G盔犯錯,晉樞機私自將他們送出宮,等待這一天,已是很久了。晉樞機拿著嚴家米店分布圖,借著昏暗的燭火細看,用炭筆小心地畫著路線,直到云卷過來送茶,又換了一盞燈,才抬頭道,“他怎么樣?”云卷低頭,世子究竟心善,就像當年舍不得殺自己和丟盔一樣,他對手下的人,總這么好,“剛才去看過,楚公子已經吃了藥了,粥也用了一點。只是,外用的藥,他還是沒有碰?!?/br>晉樞機點了點頭,也不欲勉強,那里,他不肯給自己上藥,也實在無法逼他,想來,自己又是什么時候才習慣這種事的呢,他不欲再提此事,只是道,“商承弼狡猾,早將哥哥們換了地方,如今,他連王傳喜都不信了,告訴咱們的探子,旁的倒也罷了,只是這件事,定要格外留心?!?/br>“是?!痹凭碛痔袅颂艋馉T,門外的銅鈴響了起來。晉樞機一抬頭,穿著店小二服飾的男子前來回報,“秉世子,前邊傳來的消息,肅平縣以百姓交不起種子錢誤了春耕為由強征徭役,衙役和百姓起了沖突,如今群情激憤的百姓已經攻下了縣衙,開了糧倉,將縣令在公堂之上亂棍打死了?!?/br>晉樞機放下炭筆,“商承弼怎么說?!?/br>男子道,“天昭帝派鑾禁衛鎮壓?!?/br>晉樞機拍案而起,“好!告訴丟盔,咱們的人,可以替天行道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天子有道,則民心歸服,君王無道,則公道,自在人心。自素平縣斬木為兵,揭竿為旗,諸郡縣云集而響應,半月之間,就有十五個縣,三個郡砍翻了郡守縣令,稱暴君無道,替天行道。更為不利的是,內憂頻起,外患未除。馬軍都指揮使何紹友帶五千精兵奔援平川,可是糧草才到景川境內,就被大批落草的流民以自制的爆竹驚了馬,還被燒了兩架糧車。商承弼不用老將,此次派出來的主將、押運官都是新培植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