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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往下掉。還是府衙后院的大房子,蘇永吉的人早撤得沒影,大夫候在里面,見人就迎上來。溫行使人準備熱水和換洗衣服。脫掉披風和外衣,思安背后果然又一片血色。大夫處理慣了,迅速剝光他上身,將粘著血的繃帶剪掉,利索地清洗傷口撒上藥粉。溫行凈了手換了衣裳,回來瞧見榻上的人疼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為了不妨礙大夫施展,也沒有湊得太近。“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發現……嘶……他們……”思安疼著,一邊還眼巴巴的望溫行。“一早才到的,這不,才更衣要來見圣人。至于蘇阿監,栗陽城里的人不聾不瞎,他能有多隱秘?!?/br>如此應當是早有防備了。處理好傷口,溫行脫靴躺到榻上,將人抱在胸前。思安此刻正冷得發虛,得了火爐一樣的熱源自覺就要擠上去。溫行勾起他的手,從手背摩挲滑向白皙纖瘦的指節。“圣人都瞧得明白么?”他問。似乎意指不明,卻使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思安梗住了身子。“內侍需仰仗圣恩,東都還有其他皇嗣宗親在,奉內相穩坐東都號令天下,若有萬一,圣人覺得他會怎么做?”思安一愣,心和身體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良久良久,眼里淌出淚來,道:“我……我不能,真的……”他怎么不知這些宦官對他的輕視和背后的算計,不管愿不愿意,當了皇帝就背負社稷,蘇永吉句句誘他與溫行離心,但并非句句假話。他不愿去東都,何嘗不是抱著不愿認命的幻想。思安膽子很小,動不動就要嚇破了,尤其怕丟命,但真哭起來卻少,至少溫行沒見過,被嚇得狠的時候猶如驚弓之鳥,畏畏縮縮也好,或者受傷去了半條命也好,他也沒有輕易流過淚。可見是遭了大委屈。溫行心里想。思安哽咽道:“我的命你拿去罷?!?/br>溫行反而有點哭笑不得:“我要你的命做什么?!?/br>思唇齒翕動,大滴大滴的熱淚滴入溫行衣襟敞開的胸膛,好像心都要跟著淚流掉了。他害怕即將到來的命數,不僅是不能逃避的枷鎖,這兩日夜里他總是夢見自己一個人坐在冰冷的王座上,下面有人用帶血的劍指著自己,有時候指著他的人會變成溫行。屋里一時只剩下他啜泣的聲音。“和我回東都,乖乖聽話。不妨先把話與你說明,今日就算奉成一親自來也不過如此,有些事早晚而已?!睖匦袘z惜地撫過他的面頰,眼底又升起思安第一次見到他時那種銳利難擋的光芒,從容篤定,逼得人不敢多看。蘇永吉被他耍猴兒一樣,到頭來還要用自己這個空有名頭的皇帝保命,內侍掌控禁軍再加上自己這個皇帝,難道就能與溫行乃至天下亂世抗衡?思安很明白,自己沒有什么膽量手段。他啞著聲音道:“我得守著的?!?/br>有一句話蘇永吉沒說錯,他不能行差踏錯,事實是維谷之間他根本無處進退,也不能逃。溫行道:“好?!?/br>重重地垂下眼,細密的睫毛沾濕了淚水,思安哭了了一會兒,忽然扭了扭身子泥鰍似縮回被子里,沿著溫行的胸膛和腹部爬下去,挑起一側褲帶子。他太過緊張不得要領,溫行立刻知道他要干什么,伸手要去阻,他怕真被阻了,干脆不管解不開不解開,掏準了位置,隔著褲子就含上去。他能感到那雙結實的腿繃緊,但沒等他再有其他動作,就被擎著下顎退開,被子掀翻,溫行輕斥道:“胡鬧,不要命了?!?/br>思安又落下淚來,連串珠子一樣落入溫行的手掌,眼眸被淚水浸潤,瘦小的臉頰空掛兩道淚痕。“有句話我想問你?!彼f。“有話躺好了說,別再亂動?!?/br>“你不辭而別去了方洛,是因為那日生我的氣么?”此次援兵方洛雖為臨時起意,溫行卻也有諸多考慮,與昭義節度使聯絡,掃除栗陽附近隱患,甚至故意避開鋒芒看蘇永吉能如何施展。要說動氣當然不至于,或許離去時曾有一絲冷待兩日的念頭,也不過倏忽閃念轉眼就忘,他向來少計較這些,沒想到思安倒惦在心上。“你怕我生氣?”“怕的?!彼及矟裰纨孅c頭。其實有些荒唐,溫行少時也曾有過風流債,后來憑借軍功一步步到如今的位置,過了氣血方剛的年紀,情愛之念早已淡薄,又因戰事輾轉等種種原因,至今連正妻都未娶,rou欲歡愛不為傳宗接代就只為一晌歡愉,更煩于應付他人小性纏磨,此刻摸著思安濡濕臉蛋的薄皮卻卻有些不忍。擦了又擦,最終還是把淚止住了。思安一早上奔波又是傷又是哭的,早把力氣透光了,被窩里溫暖的熱氣烘上來,酸澀的眼睛等不住要瞇起。溫行忽然把手伸進他衣襟里,他以為他要做什么,然而實在太困,撐著眼睛也睜不開,那手掌摸索難免擦刮,思安“嗯嗯”含糊兩聲,溫行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低聲道:“別亂叫?!弊詈髲乃麘牙锾统鰝€東西,正是那枚嵌寶鐲子。他皺著鼻子紅了臉,也沒力氣害羞,反而不滿地在溫行胸膛上蹭了一下,算是掩飾。“怪說一直磕著,原來藏了東西。是誰給你的?”明晃晃的金光落眼里更犯困。“我阿娘的?!?/br>溫行將鐲子戴到他的細白手腕上,問:“從前你阿娘怎么喚你?!?/br>“喚我……思安”他撫了撫他的頭,輕聲道:“思安,睡吧?!?/br>第十四章片雪飛落群鳥難覓蹤跡,東都籠罩在晶瑩寂靜的白色下,自元日起,因佳節新春、帝駕臨幸和叛亂暫平,仿佛烈火烹出縈繞在都城上空熱烈的氣氛,終因這場新年以來最大降雪的來臨散了幾分。此次叛亂東都也遭了些禍害,甚至有部分叛軍侵入宮門,好在發現及時,很快剿滅。東都皇宮所受破壞不多,但與最初輝煌相比也早已相去甚遠。在思安先祖在位時也發生過叛亂,當時的東都不如現在幸運,宮中許多宮室被燒毀。后來修修補補,勉強能恢復原來的七八分,到思安的親爹即位,老皇帝不喜幸東都,僅初登基時來過一回,這座宮殿大多數地方常年空著無人居住,帝駕不來,留守的宮人也不多,甚至有兩座小殿因失修在一次地動中倒塌。大臣們上奏修繕,當時內庫已因先帝大肆花銷玩樂吃緊,東挪西湊留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