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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的回信,要說點什么才好呢”…… 聞致最厭他向聞雅告狀,平白惹得阿姐擔心,索性就來了。 明琬對此將信將疑。 聞致是何等脾性?他若是真不想出門,發起狠來連聞雅的面子也不給,怎會因丁管事的幾句嘮叨要挾就妥協? 明琬有些看不透他了,猜想大概還是因為她下藕池大病一場的緣故,聞致有那么一丁點兒的良心發現,也未可知。 不管如何,只要他不記恨自己那日出言冒犯,一切都好說。 街上游人太多,摩肩接踵,馬車還未到慈恩寺就被堵住了。正巧街邊站了個賣烤地瓜的老伯,明琬眼饞,數銅錢買了兩個。 烤地瓜軟而熱乎,用手一掰就直冒白氣,質樸的味道盈滿車內,甜香無比。明琬掰開一只,小心翼翼捧著,咬上一口,燙得直呼氣,略帶嬰兒肥的瑩白小臉蒙著一層俏麗的紅。 她抿唇舐去唇上沾染的地瓜粉屑,遲疑片刻,將另一只地瓜擱在聞致輪椅的扶手上,說:“這個給你?!?/br> 聞致瞥了那油紙包裹的,沾著草木灰的烤地瓜一眼,眉頭擰起。 他用兩根手指捻著油紙,將烤地瓜拋回明琬懷中,滿臉興味索然的冷漠,道旁的燈火掠在他幽黑的眸中,映不出半點暖意。 明琬已經習慣了他的反復無常,怔了片刻,將那地瓜用油紙重新包好擱在一旁,扭頭望著道邊的攤販人群出神,不再理會身邊的聞致。 聞致反而抬眼,視線淡淡掃過趴在車窗上的明琬。 她的側顏鍍了一層橙黃暖光,倒也比平日更耐看了些,琉璃般通透的眼珠子隨著路邊來往說笑的人群轉動,顯而易見的向往,恨不得一頭扎進這熱鬧中似的。 滿街喧鬧的市儈煙火氣,有何好看的?吵得人頭疼。 馬車遲遲沒有前進,聞致等得心煩,沉聲問隨行的侍衛道:“為何還不走?” 侍衛從前方探路回來,滿頭熱汗,“回世子,前面有個小孩兒失足掉入太平缸中,溺水了,圍了不少人看熱鬧,故而擁堵?!?/br> 聞致眉間的郁色更濃。 長安城就是如此,不管好事壞事,只要誰家出了一點動靜,便全都蒼蠅似的圍過去,伸長脖子湊熱鬧。 明琬聽到有小孩兒落水了,稍稍將身子探出馬車,果見前方不遠處圍了一大堆人,一名牛高馬大的漢子打著赤膊,將一個濕漉漉的小孩倒掛在肩上不斷來回奔跑,試圖將溺水孩子肺腑中嗆入的水倒出來似的…… 圍觀的人群隨著漢子奔跑的動作,和臘rou般倒掛肩頭已了無生氣的孩子而不住驚呼嘆惋。 倒掛奔跑是民間救治溺水昏厥者的偏方,根本不足信,這樣來回奔跑,非但孩子肺腑中的積水倒不出來,還會延誤最佳的救治時辰。 明琬地瓜也不吃了,心臟揪緊似的疼。她坐立難安的樣子,回頭看了聞致一眼,聞致眸色不耐,對她無聲的請示視而不見。 侍衛斟酌道:“世子,可要換條路走?” “等一下!”明琬打了個輕嗝,望著聞致道,“我想去前方看看,可否請世子稍候片刻?” 聞致撐著腦袋,唇線抿著,目光幽冷。 明琬深吸一口氣,騰地站起來,一把撩開車簾跳了下去。 聞致唇線抿得更緊些,修長的指節將車窗布簾撩開一條縫,看到明琬瘦小的身形如一葉扁舟在人流中艱難逆行,沉默了片刻,終是開口吩咐:“跟著她?!?/br> 一名侍衛領命,跟在明琬身后悄聲保護,沒讓她發現。 明琬氣喘吁吁地擠入圍觀人群的最里層,那背著落水小孩兒的漢子已經跑累了,將雙目緊閉的孩子平擱在地上,直搖頭。孩子旁邊有對衣衫破舊的中年夫婦,正按著孩子的人中哭天搶地,想來是她的爹娘…… “你們這樣是不行的!”明琬也不知哪來的底氣,一聲輕喝,便挽起袖子上前,探了探孩子的鼻息。 已經沒有氣了。 她立即跪在冷硬的地上,解開孩子的衣襟道:“她落水多久了?” “一刻鐘前她爬上坊墻看燈,我與老漢在下方買煎餅,一不留神就發現她不見了,聽到缸里有水響才知她已落水,立即叫人來救,前后大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那頭發婦人哭哭啼啼,而后又攥住明琬按壓孩子胸膛的手,聲嘶力竭道?!澳?、你是誰???為何要解我家姑娘的衣裳……哎呀使不得使不得!這般用力,豈不將她肋骨都壓斷了!”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乎這個!若是落水不到一盞茶,還有救!”明琬按照阿爹教的法子,雙掌交疊用力有序地按壓孩子胸腔,孩子依舊雙眸緊閉,面色呈現出死人般的假白。 她掰開孩子的嘴,嘴對嘴俯身渡氣,四周圍觀者又是一陣倒吸涼氣。 “傷風敗俗……怎可如此!” “還好落水的是個姑娘,若是個男孩,斷了香火,這家人豈不傷心死?” 都這個時候了,這群人卻還在慶幸落水的是個女孩子!女孩兒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明琬氣得不行,咬緊唇,凝神按壓、渡氣,鐵了心要將人從閻王手中救回來。 而這一切,都被馬車中的聞致看在眼里。 人影重重,他其實看得并不真切,只從人群的縫隙中窺探明琬跪在地上竭力施救的模樣,那樣認真,又那樣渺小。 這么冷的天,孩子又年幼,怎么可能還救得回來? 她還是這般愛管閑事,熱忱且傻,令人厭煩。 這世上從來沒有濟世圣人,也并非每一分努力都可以得到回報,生如逆旅,不管如何掙扎皆是徒勞……過往歷歷在目,都是血的教訓。 聞致心中哂笑,冷眼旁觀,只等著她功敗垂成、灰溜溜地回到他身邊…… “有氣了!” 人群中忽的爆發出一陣驚呼,如沸水入油鍋,人群sao動起來,接二連三地傳出捷報:“快看!孩子睜眼了!”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出聲兒了,有希望啦!” 人群的中心,明琬并未就此放手,而是繼續按壓渡氣,直到孩子能發出“嗚嗚”的哭聲,翻白的眼睛也漸漸恢復正常,她這才長舒一口氣,用手背抹去額上細密的汗水,朝死里逃生的孩子露出一個欣喜的笑來。 燈火中,那笑如此耀眼。 聞致有一瞬的失神,放下車簾,陷入長久的沉默。 過了很久,明琬才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聲中上了車。她滿手水漬,額發濕透,呼出的熱氣急促疲憊,眼睛卻是晶亮無比,仿佛完成了一件虔誠的大事。 “實在抱歉,讓你久等了……”她的聲音細細的,有些歉疚。 聞致以為她會來邀功,炫耀戰績,但她什么也沒說,只是重新捧起那半個冷透了的地瓜,認認真真地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