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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 夜色如水,一陣陣麻上來,兩個人在床上,她真想不到已經是這種時候。 半夜他睡著了,瘦鵑趁夜穿好衣服躲回了自己的房里。也不知道陳伯恭是什么時候走的。 馮小嬋第二天臨近中午的時候才回來,只說是在朋友家里住了一晚,大家也都沒懷疑。 她們兩個在樓梯間一上一下的撞了個正著。瘦鵑看著小嬋化的嚴整的一張臉,不由得把她打量了一番——秋老虎的天氣,外頭艷陽高照,小嬋卻在脖子上嚴嚴實實地圍了塊絲巾,難道還怕曬著了不成? 小嬋下意識的就把手撫上絲巾,“看什么?”她又覺得自己的態度過于激烈了一些,忙換了一種嬌滴滴的口氣道:“秉文送的——好看吧?” 瘦鵑淡淡地往她面上掃了一眼,扯著嘴角一笑:“我認得這是四喜閣的絲巾——秉文從不會買這家的東西?!?/br> 小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張了張嘴,終于又譏笑著道:“不管是不是秉文送的——總之我肚里的這個小東西,是他給我的?!彼贿呎f著,一邊挑釁似的隔著綢袍慢慢地摸了兩把隆起的小腹,昂著頭,頗為得意。 瘦鵑一挑眉,“是,還是馮小姐你有本事??晌业浆F在也沒明白——明明遲先生仍舊對你愛答不理的,怎么那時候就——”她藏了一半的話,故意匿著不說。 小嬋猛地斜睨住她,好半晌,才又笑道:“造化弄人么——要說你也真可惜,要不是秉文醉得一塌糊涂,把我認成了你,恐怕——” “所以——你們是酒后亂性?醉得不省人事?” “是呀,要不說您可惜呢?棋差一招?!?/br> 瘦鵑眼睛里精光一閃,倚著欄桿笑望住她:“那是話本里的故事,真要是喝醉了,是連那樣的機會也沒有的?!?/br> 馮小嬋一怔,她是不大懂瘦鵑話里的意思。 總有人說酒后亂性,可從前的瘦鵑通過各種“健康”類雜志便已經知道——,只有極少數人可以雄姿依舊。但是通過瘦鵑從前的親身實踐,遲秉文絕不是“少數”的那一類人。微醺倒是有可能,然而仍舊有理智,瘦鵑不大相信遲秉文會在清醒的狀態下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對他莫名的信任。 阿小忽然走上來請瘦鵑下樓,說是周老太太找。瘦鵑應了一聲,把眼風往馮小嬋面上一停,也就跟著走了。馮小嬋倒是大舒了一口氣,捂著脖子忙不迭的往樓上跑。 幾日后,陳伯玉忽然接到消息——這兩日來鎮江的幾座寺廟里頭,總有一個帶著黑禮帽的男人在各個大殿之前徘徊不止。伯玉立馬警惕起來,連忙趁夜趕去,將書籍移到了山后的一個溶洞里。因為走的是廟里的一條暗道,倒也無人發覺這一番變化。 又過了幾日,倒真有一批日本兵連夜闖進了寺廟,好在一無所獲。 陳伯玉靜下心來細想,藏書一事只在他回來當天略略提及,如今倒越發懷疑起他們這群人之間藏著內應jian細,而同時跟去聯大遷徙的不過兩人——左思右想,他卻始終不敢論斷。又怕到時候連累的大家都性命堪憂,便提議還是搬回他們各自家里為好。至于轉移藏書的事情,他這一回倒是誰也沒提,而緣何要搬走,他也只說是——不能夠總是打擾周家。 小嬋在樓底上同秉文吵。 他委實怕看小嬋那笑不嗤嗤的臉色,好像誰也不屑似的,他不搭茬,只說了聲:“我遲家的公館里頭能住什么人,我還是能做主的?!?/br> 馮小嬋正為著連日來瘦鵑莫名其妙的笑意所惱,此時不由得語氣尖刻起來,細著嗓子嗤道:“呵!您做主!您真要是能做主——怎么從前就管不住您那家伙?您倒是別叫我懷了你們遲家的種??!” 她那捏著嗓子仿佛是在唱戲似的腔調傳到他的耳里來,遲秉文咬著牙,氣得手足冰冷。 他覺得她很可以不必說得這樣刺耳。 他定定地看了小嬋半晌,轉身就走。身上還是發冷,好像渾身的肌rou都失掉了控制力似的,出去的時候隨手把門一帶,不料那房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那一聲“砰!”使他和小嬋兩人同樣地神經上受到劇烈的震動。 也不過就是一年的光景,這兩人之間鬧到了這樣的地步,是誰都沒能想到的。 瘦鵑獨自在樓下客廳里擺弄著新栽的幾束秋菊,半天的工夫,樓上臥房的大門砰的一聲帶上了,她一不小心就折壞了一條花枝。然后,樓梯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又是較輕微的砰的一聲,關上了汽車門。瘦鵑不由自主地從窗口望出去去,正來得及看見汽車開走。 樓上的女人在那里嗚嗚哭著。 晚間用飯的時候,瘦鵑點了點人數,好像大家又齊聚一堂了,不由得微微一笑。 陳伯恭端起酒杯來,凝住她道:“下周……我就要回香港了?!?/br> 瘦鵑一愣,記起來上次他同她所談,一下子便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試探她愿不愿意同他一道離開,然而她卻只是輕輕地同他碰杯,“一路順風?!?/br> 頓了頓,她又淺淺地抿了一口棕黃色的酒液,笑道:“下次什么時候再回來?” “三年五載之內——應該不會再回來了?!?/br> 他說的輕淡,她亦微笑——君子之交。 第65章 后來 半夜,周家的二樓上有個人影匆匆地開了一扇門,向角落里一鉆,躲進一片暗憧憧的黑影里,從后門口繞道出去了。 凌晨時分又從后門廊上潑風似的跑了回來,故意壓低了腳步聲。 顯然是個女人。 手忙腳亂地先把頭發打散了,揉得像雞窩似的,又撈起一塊冷毛巾,胡亂擦了把臉,把臉上的脂粉擦掉了,把晨衣也脫了,重又鉆到被窩里去躺著。 那人是馮小嬋。 走廊另一邊的屋子里——新秋的風從窗戶里吹進來,桌上那本書自己一頁一頁掀動著,啪啪作聲,聲音非常清脆可愛。 近來瘦鵑總是在做一個相同的夢,夢到有一個孩子在她耳邊嘻嘻呵呵的笑著。 那孩子越笑越響,瘦鵑一身冷汗,醒了過來,窗外已經是一片雪白的晨光。 瘦鵑覺得她這夢做得非常奇怪。這孩子的笑聲她總覺得十分的熟悉——可她又實在想不起來。 門外是接連不斷的敲門聲,她把眉頭一皺,“什么事?” 外頭那人遲遲也沒有回話,瘦鵑又問:“是誰?” “我?!?/br> 是他,遲秉文。她只得從床上起來,隨手披了件外衣,剛一打開房門,她卻突然眼前一黑,身體已經支撐不住的靠在墻上了,兩條腿站都站不住。她極力鎮定著,身上卻如同被火燒了似的,燙的嚇人。 她已然說不出話來,從微微張開的嘴巴里呼出的氣息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