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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樓梯口,瘦鵑忽然好奇起來,她還從不曉得民國大學的食堂是什么樣的,就嚷著要遲秉文帶她一起在食堂里吃飯。 “還是出去吃的好?!边t秉文蹙額道。 “怎么?干嘛非得出去?” “聯大食堂的飯菜,出了名的不好吃。你這個人,一向要求高,到時候又要埋怨我怎么帶你來吃這樣的飯?我可真是冤?!?/br> “噢,你何必扯上這么一堆?不過就是怕被人家看見,再傳到馮小姐耳朵里去,你該心疼了?!彼室膺@么激他。 他也果然中招,只得搖了搖頭帶她去食堂里吃飯。 天雖然冷,然而冷有冷的應對,食堂里的師傅把飯菜都弄得特別燙。 太燙了,瘦鵑撮尖了嘴唇凋嗤凋嗤的吹著面前的這碗粥,眉心緊皺,也不知是心疼自己的嘴唇還是心疼那雪白的粥。 遲秉文盯著她吃飯,不由得把手抵在唇上沉沉地笑出聲來。 吃過飯,他又送她回了休息室里——她堅持要再學一會兒。他收拾了書本要去講課,臨走時,又從門邊退回來,從抽屜里拿出一只古銅色的小圓罐子,打開來一看,里頭是九分滿的棕亮的糖塊兒,“這種咖啡糖是剛從英國運來的,你嘗一嘗?!?/br> 瘦鵑看了一眼,說了聲“謝謝?!北隳罅艘粔K兒放進嘴里,咖啡的苦澀的味道夾雜著一種異域的甜甘,慢慢地充斥了她整個的口腔。 “你還不走么?”她抬起頭來催他。 “這么不想看見我?”他一邊笑說著,一邊就帶上門,出去了。 下午三四點鐘的光景,玻璃窗沒關嚴,冷風一來,就把兩扇窗戶嘩啦啦吹開了。瘦鵑抬起頭,躊躇了一會兒,走上前去關窗。遲秉文正好從外頭近來,他放下書,傳來一陣抽屜推拉的聲音。 “你站在那兒別動?!彼鋈坏?。 瘦鵑停了停手中的動作,“怎么?” 他已經走上前來,把手溫柔地繞過她的頸間,小心翼翼,生怕碰壞了她似的,替她戴上了一條耀眼奪目的鉆石項鏈。 鉆石是他家里本來就有在那里的,家傳的一樣珠寶,只傳給每一代的當家主母。遲太太在他們八年前結婚的時候就把這鉆石耳環交給了遲秉文保管,這兩天他又重新把他們找出來,拿去重鑲了一下,平排四粒鉆石,用一條白金的鏈子連著,成一個微微地弧形,式樣倒很簡單大方,襯得瘦鵑的整個人,更有一種精致優雅的韻味。 瘦鵑盯著鉆石愣了一愣,“做什么給我戴這個?” “送你的?!?/br> “送我項鏈做什么?無功不受祿?!?/br> 秉文輕笑起來,“你自己倒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br> 瘦鵑又是一怔,她倒從不曉得這個世界里周瘦鵑的生日是幾月幾日的,書上好像也沒提過呀?然而她畢竟是“外來”的人口,人家書里的“土著居民”自然懂得比她清楚,那么想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瘦鵑摸了摸頸間冰涼涼的鉆石,秉文站在她背后看著她對鏡子欣賞,她便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幾時過生日?” 秉文扯了個謊,笑道:“媽告訴我的?!?/br> 實則是他自己找到了當年他們結婚的聲明,曉得了她的生日。然而他知道她一向不肯相信他的好意,只好編出來一個能夠叫她相信的借口。 瘦鵑果真沒有懷疑,笑道:“是你問她的還是她自己告訴你的?” 他道:“我說是我自己問她的,你信不信??!?/br> 她瞟了一眼他,抿著唇笑:“不信。一定是太太她自己告訴你的?!?/br> 遲秉文暗地里咬了咬牙,笑里有些苦澀?!澳阏婢瓦@么看我?” 他在鏡子里看她。今天她臉上淡淡地抹了些胭脂,氣色很好,一頭卷發用一根烏絨帶子束住了,卷卷曲曲地蕩在腦后,顯得格外的年輕。身上披著件深紅呢絨的大衣,袖子短,只到肘部,配的是一雙長筒的黑色繡花手套。 秉文兩只手輕輕的覆在她兩只手臂上,低下頭道:“你怎么又瘦了?瞧你這胳膊,多瘦!”瘦鵑只管仰著臉,支起各個角度去觀察這一串項鏈,道:“我大概是這幾日忙一些,奔波的多,就瘦些,加上最近胃口老是不大好……” “怎么胃口又不好了?你從前就老是三天兩頭的生病?!彼贿呥@么低低的詢問,一邊從她背后湊上去,也許是試探性的,吻她的面頰。 她的粉很香。 瘦鵑這才意識到什么似的掙扎起來,忙扭過了身道:“別這么著——算什么呢——給人看見了——” 陳伯玉還坐在他的辦公桌后頭,呆愣愣的直盯著他們兩個人瞧,難以置信似地舉著頭,嘴里的茶水緊緊地含著,甚至忘了要咽下去。 秉文淡淡地掃了陳伯玉一眼,他立馬嚇得縮回了頭,訕笑著道:“你們……你們繼續……我什么也沒看見!” 秉文湊在她耳邊,“看見就看見。我們是光明正大的夫妻,看見了也不要緊的?!?/br> 瘦鵑瞪他:“誰跟你是夫妻!”她這話是咬著牙從牙縫里迸出來的,聲音之低,只容得他們兩個人批彼此聽見。 “小鵑,這可是在人前,難道你要毀約么?”他耳語似的輕笑著同她道。 瘦鵑緊捺住心下的一股邪氣,重新振作起來,皮笑rou不笑的對他笑了一臉,“遲老板真是好大方哦!人家真是喜歡死了啦!不知道你夫人今晚上在不在家?我等你哦~” 她飛了一個吻,還沖他眨了一下眼,這才嬌滴滴、滴滴嬌的扭了出去。 等她走遠了,陳伯玉才從辦公桌上抬起頭來道:“秉文……”他笑不嗤嗤的,“真不想到你還有這樣的癖好???” “閉嘴吧你!”遲秉文望著瘦鵑離去的一步三扭的背影,簡直恨得牙癢癢,卻又不由自主地也輕輕笑起來。 那一瞬間他只是想著——要是能一輩子栽在她手里,哪怕為此丟盡顏面,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54章 沖突 接連的兩日,馮小嬋聽到了學校里有人傳言,說是正妻來捍衛自己的地位了。 她心里一慌,便忙跑到教員休息室里來找遲秉文,卻恰好撞見秉文正在教瘦鵑認字。遲秉文立在瘦鵑身后,俯下身來,一手撐在桌上,一手在書本上指點。 陳伯玉看見馮小嬋走進來,心知不妙,忙笑著打諢道:“小嬋?是寶絡叫你來找我的吧?她最近真是越來越懶了!” 遲秉文聞聲抬起頭來,沖小嬋客氣的點點頭,隨后又低下頭去指著本子上的一點,輕聲道:“這個捺,可別忘了?!?/br> 馮小嬋咬了咬唇,定定地站在那里道:“寶絡讓我……寶絡讓我來叫陳先生和遲先生一起去吃飯?!?/br> 遲秉文皺著眉頭:“什么事?你跟她說,我今天中午要和她嫂子一起吃飯,去不了?!?/br>